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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Ver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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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媜】[ 品味简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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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08-5-24 22:12:34 | 只看该作者
在 七堇年 的 大地之灯 上看到

很是喜欢:lol
12
发表于 2008-6-8 21:59:17 | 只看该作者
写的很好啊,读着很有感觉。
感觉台湾作家写作风格和大陆很不一样,是另一种很好的风景。
这样子就完了吗,她的作品,楼主还有吗?
13
发表于 2008-6-17 15:02:19 | 只看该作者
初识简媜也是从《大地之灯》上。一下子便喜欢。
14
发表于 2008-6-22 21:29:07 | 只看该作者
:) 魂归来兮.,这最后的四字然、让人感伤~~~~~

[ 本帖最后由 倾城紫 于 2008-6-22 21:30 编辑 ]
15
 楼主| 发表于 2008-6-28 22:47:23 | 只看该作者
我很抱歉要考试了所以最近很忙呢。所以文章我等到假期再放上来呢。
16
发表于 2008-7-7 02:46:25 | 只看该作者
【伍】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月光,抚慰乡城的人。

明日的太阳仍会上升,在水声戳乃之中,他们将醒来。
明日的太阳不是我的,我是乡城的异客。

难舍须舍。就连跋涉多年的我也眷念水乡的风情,几个叫得出名姓的,暗示我已不知不觉成为他们惦记的人,当肥 鱼新蔬上桌时,派遣孩童前去邀请的人之一。 他们宽容地与我分享着,不拿我当作外人。水泽的温柔洗去人的棱角,结实得像鹅卵石,就算碰撞,也不会刺伤。 常常,我坐在路边的亭子内,观赏男女老少打我眼前走 过。他们比别处的人多一股水香,从衣袂飘动、行瞩错落中、 显露一颗从容的心。

这也是水的恩赐吧!飘荡是天生的,可是在摇荡中懂得 相互体贴,以爱作为锚,像同船的人。

月光,我不禁祈求月光,更柔和地怀抱他们;“不祈求无 风无灾,但愿多大的灾厄来袭,便有多大的气力撑过来。

明日,他们不会发现我已远离,商家依然开着店门招呼 来客,、江衅小馆内依然高朋满座。

若有人间起摆渡的,船夫会这样告诉他:

那人走了,沿着鸥鸟的旅路走了
那人是只水鸟,眷恋水又听倦涛声的
那人是个迷路的,想要停驻又向往远方的
那人是个善感的,
断不了悲欢离合,又企求无忧梦土的
那人是个造谜的,猜中谜底又想把自己变成谜题的
那人是个找伴儿的,又害怕守不住约
那人走时只有星光送他




青攸吾语:喜欢的言辞出自这迷一般的女子,静夜里品析时多份淡定

望吾未打扰你的计划,单纯的想做点什么,比如传递这份心悸

[ 本帖最后由 青攸吾 于 2008-7-7 02:49 编辑 ]
17
发表于 2008-7-7 02:47:44 | 只看该作者
【陆】梦游书

有人活着,为了考古上辈子的一个梦;有人不断在梦簿记下流水帐。我都算,却常常从现实游走出去:虽然很努力找一块恋情的双面胶粘了双脚,发现连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游走了。所以,已在显示现实扎营,不要怀着多余的歉疚鼓励我找新布告栏,还想叫人用图钉把我钉牢——在你的布告栏已经贴满,又无法撕去旧海报的困窘下。让现实的归现实,梦游归梦游。生命不止存在单一世界,梦游者不读现实宪法。

我必须写下一些东西给你,若你忽然想见我,手边有一叠梦游指南。

文字是我的瘾,梦游者天堂。它篡改现实,甚至脱离现实管辖。只有在文字书写里,我如涸鱼回到海洋,系网之鸟飞返森林。你一定明白,做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囚禁,复杂的人世乃复杂的防盗系统。涉世愈深,,经验的悲欢故事如一道道锁,加强了囚禁(你身上的锁是我所见过最多的,可以开锁店了)。宗教是古老的开锁行业,但长期幽禁使人产生惯性,渴求自由又不信任自由,就算撬开脚镣,仍以禁锢的姿势走路,镣铐已成为他的安全。人转而对死亡怀抱浪漫幻想。以“终极解脱” 之名安慰生者与逝者。死亡是被迫解脱的,与初始被迫囚禁同理,毫无光彩可言。

与其期待最后释放不如设法从现世牢房逃狱,文字就是我的自由、我的化身魔术、我用来储藏冰砖与烈焰的行宫。文字即叛变。

现实里,时间与空间对我们不够友善。你的昼是我的夜,每回谋面,亦如湍流上两艘急舟,忽然船身相近,又翻涛而去,终于只看到壮阔河面上的小闪光,舟中人的喊声也被波浪没收了。不需要跟谁上诉这种怨,众神也有他们不能逾越的法律,我早已缺乏兴趣翻案。如果,厮守意谓能在现世共掌银灯相看,我宁愿重下定义:厮守即超越,在不可能的岩冈上种出艳美花园;在无声无影的现实,犹能灵魂牵手,异地同心。

不给我秩序,我去创一套秩序,不给我天,我去劈一个天。生命用来称帝,不是当奴隶。

你在无计可施时,常有飘渺的慨叹:“上辈子一定是你遗弃我,才有今生等我之苦!”

上辈子已在孟婆的汤碗中遗忘了,恩怨不都一笔勾销了吗?若依宿业之说,你我各自偿债还愿之后才道涂相遇,可见不是今生最迫切的帐。我甚至认为相逢时已成定局最好;稍早,我未从现实律则挣脱,就算你我结庐,难保不会误执性格之剑,一路葬送。我们都已沧海桑田过,磨尽性格内的劣质,正是渴求恒常宁静、布施善美的时刻(有时,我反而感谢你的过去,她们为我做工,磨出钻石)。

如果要遥想前世,宁愿说我们曾是荒野上并肩征战的道义交,分食过战粮,同过生死的。山头某夜,秋空的星点寥落,野风幽冥,你在我怀中垂危,说,“亲兄弟,无法跟了,但愿下辈子再见一面,好多话还没说``````
”我答应你,不管多难,一定见面。你看着黑夜中的我,逐渐闭目;我怀抱你,不断复述我们的约定,直到秋晨,亲手埋了你。
今生在初秋山头相逢,纯属意外。当时互通姓名握手,你脸上布着惊愕,手劲分外沉重。我依照往例远远走避扰嚷人群,独自闲逛,那是我离开职务前最后一次尽人事的旅行,人到心未到。你喊了我,我不认为除了虚应工作范围还能与你谈什么内心风景,一向坚持萍水有萍水的礼数。然而,那是多么怪异的一席话!

我们宛如旧识,单刀直入触及对方的底细,借古老的悲剧人物暴露自己的性格伏流,交浅言深了。秋宴散场,我本以为一声道别,各自参商,次日,又鬼使神差见了十分钟的面。回想这些,深切感到在即将分飞的危急时刻有一股冥力搓和我们。如果,我依原定计划缺席不做这趟嚼蜡之旅,你找得到我吗?如果次日,我早半分钟出门赴宴,那临时托人代他去向你做礼貌性辞行的电话便接不到了,我也不会在槭阴之路寻思:送什么最适合即将赴机场的人呢?一辆发财车停下,有人搬出几箱水果正要摆摊,遂自作主张选几个寒伧的水果,送你台湾的滋味吧!

这些来得自然简单,一日夜间相识相别也合情合理,我很快转身了。直到你的信如柔软的绳索,辗转套住一匹已扬蹄的野马。那时,我正在悬崖。

回或不回?依往例,不回。你的信躺在案头,看了又收,收了重看。字句中那股诚恳渗透了我,甚至推敲,你一定揉掉了数种叙述方式才出现这般流露,

一信等于数信。不需要什么理由了,以诚恳回答诚恳。
“不管多难,一定见面!”忽闻空中诺!

你隶属的现实于我全然陌生,我的草根风情你不曾经验;你长我甚多,依世俗辈分,应执弟子礼,却无碍神游。鱼雁往返中有一种熟捻被唤醒,仿佛这人早已论交,曾在大漠狂沙中同步策马,饮过同一条怒江,于折兵断卒的征墟上,自苍茫四野喊过对方的名字……那么,早殇的你回来了,依旧男儿气概;晚逝的我住进尴尬女身。我们还能兄弟相称吗?

记得第三次见面已是次年,不约而同为对方备礼,又不约而同送一枚绿印石,当时为这种“印证”而心惊。仲春的风雨山楼,人迹罕到,远处隐约鸡鸣,你我一壶对坐,沉默胜过言语;时光两堤中,漫长的流浪与幻灭,都被击窗的雨点说破。是的,说破了一匹骏马踟躇于荒烟乱冢,墓中人魂未灭,战袍已朽的滋味;将军飘零,看宝剑被村童执来驱鸡赶鸭的滋味。今生又如何?看人去楼空,一砖一瓦犹回响旧人昵语;看灿烂情关,引路人忽化作毒蛇噬来,抽刀自断一臂,沿血路而逃......败将无话可说。沉默里,明白自己是谁,眼中人是谁。兄弟结义也罢,今之恋侣也罢,我们不过借现实发挥,实则而言,你是男身的我,我是女貌的你,情感呼应,性格同源。

这样的遇合绝非赊债结帐之类,苦,无从寄生。今世所为何来,说穿了不过是一趟有恩报恩、有愿还愿、有仇化仇之旅。现实给予多少本分,倾力做出分量的极限;不愿偏执残缺而自误,亦不想因人性原欲而磨难他人。任何人不欠我半分,我不负任何人一毫,只有心甘情愿的责任,见义而为的成全。
我们唯一的遗憾是无法聚膝,然而这也不算,灵魂遥远才令人饮憾。现实若圆满无缺,人的光华无从显现,现实的缺口不是用来灭绝人,它给出一个机会,看看人能攀越多高,奔赴多远,坚韧多久?它试探着,能否从人的禁锢蜕变出来,接近了神。

是的,我遇到最好的你,衔文字结巢,与你同眠。

比大地辽阔的是海,比海洋广袤的是天,比苍穹无限的是想象,使想象壮丽的是灵。

我们的草舍不在人间,钥匙藏在文字里。当你撕开封口,有一道浮雕拱门引你进入,看见数张如织花魔毡的信笺上,我来了,喊你;跟你同桌雄辩人事;躲入书斋推敲文章的肌肤,忽然嗅得一股桂花味的寂静,转身对你说了;时而剥理一截关于你的怪梦;或只是感冒,寄几声咳嗽给你;无人的黄昏,陪我漫步,
在深山古刹迷路,却撞见一树出墙杏,红得无邪;或肃穆地在茶烟袅袅中对话生命奥秘,引据过往沧桑,印证以贞静的清白通过尘渊,终究完成尊贵的今生……
使灵魂不坠的是爱,使爱发出烈焰的是冰雪人格。

多年来,捧读你的信札仍然动心。我走进雕门,尾随你看见那株“纯粹以单瓣的语言,尽情为一个薄倖的夏夜而怒放的木兰树;暮春园径,有一道紫雾在脚下飘浮,我嗅到落英体香了;你仍以旧步伐走入繁重的白昼,为人作嫁衣裳,衣成,看你的头发多一寸雪意;你说,转身问某个字怎么写,忽而惊觉我不在身边:深夜不寐,行至院落,中天月色姣好,不知身在何处?你说,会不会逃不过宿命的飘零,人面桃花成空?你问哪里才是原乡,载欣载奔,捧着名姓写入族譜?你说,不如学古人,长叹后将灯捻熄……

我藏在你的衬衫口袋,如同你已编入我束发的缎带里。我们分头担负现实责任,不能喊苦;亦不愿谋一己之乐而扬弃良知——人格裂痕的爱,毫无庄严可言。

我们太明白彼此要典藏的是什么。故萌生比以往更坚强的力量服现实牢狱;你我一生不能只用来成全彼此,我们之所以互相珍贵,除了爱的真诚,亦涵摄能否以同等精神克尽现实责任,实践为人的道义。若缺乏这分奇侠精神,毫无现实底基的交往,早已潰散,不过是诸多缘灭之一,就算生命允许以百千万个面目在百千万次轮回中重来,我也不想见你一面。缘之深意,归之于人:缘起,暗喻一种未了,去存续遥远前的一愿,或偿清不可细数的积欠。若能善了,虽福份薄,缘罄却未灭,生离恻恻,死别吞声,都能以愿许未来愿,平心静气等待另一度缘起。若缘聚时,我扬善而他人以恶相向,问心无愧后随缘灭去,一了百了。

你我身上各有数桩轻重缓急的缘法,彼此不能取代,若你倾恋我而背离其他,你仍不义;若我执着你而扬弃其他,我亦不义。爱的愿力,使我们变成行义的人,以真诚涵摄了现实的人。则不足为奇的恋爱,因容纳而与恒河等长,生命因欢心受苦而与须弥同高。你所完成的尊贵将照射我,我也拿得出同质尊贵荣耀你。两情既已相悦,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我们学习做这样子的人。而后在所剩无多的秘密时光,回到空中相会。五年来草舍印心,我才肯轻声对你说:我在的乡就是你的原乡,不管往后我以何种身份与何人了结何法,宿命里永远有你的一席坐榻,你可以来,与我相对无言,或品赏你份内的桃花。

让现实的捕快去搜索吧,我们如如不动,就算上回见面是今生的诀别,我亦平心静气,死亡也有管不到的地方。

如我们约定,将来谁先走,把庞大的信札交给对方保管,允诺不流入任何人眼底。我又不免遐想,有那么一天,当我们已知死亡将掳走其中一人,还能有最后一夜,把书信都带来,去找一处宁静的湖泊,偕坐,你把我寄给你的信递给我,你当我;我用你的信回你,我换作你。读罢一封,毁一封,说尽你我半生,合成一场。

不悲不喜地互道珍重,祝福生之末旅、逝者远途,一路顺风,如果,连这一天也没有,最后离开草舍的,记得放火。

[ 本帖最后由 青攸吾 于 2008-7-7 02:54 编辑 ]
18
发表于 2008-7-7 02:53:38 | 只看该作者
【柒】孤 寂



驾车的车夫与随行的汉子,留在山脚村落里,不愿上山。他们早就听说秋冬之交,这山是飓风的天下,当地人管它叫“食人风”,吃人不吐骨头的。
旅路中,遇着他们,随兴做了伴。我本是意随路走,不确走上哪儿畅怀、寄情, 往往五天四夜露宿在外,不见一个人一只牲口,只见忽隐忽明的泥草路上偶有辙痕,有的是今岁的,有的约莫前朝了。他们算是半个游民,本乡欠粮,年岁不好时,千里迢迢到异乡讨活儿做,卖点营生,看看一年将磬,开始往回走。他们的身上仍有一条红尘丝线,系得紧紧的,总要带点银两、时兴吃食,回老乡过年。不管那条红丝在风吹雨打中染了多少悲哀故事,他们每到秋冬之交,就会被丝线牵引,回老家去团圆,一切吃苦都为了团圆。

这地方离他们二人的本乡还有段路、算是最后一驿了。奇风异俗也是他们说给我的,那鬼风到底多凌厉、他们没亲身体验过,传说这么教,他们这么信。所以,虽然翻过这山是最轻省的路,他们死也不走,甘愿在平野上绕个大圈,回山后的家。我看他们脸上齐布那种死也不于的神情时,心里头是艳羡与敬重的,一个人死也不干某件事时,往往代表内心里有一个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人藏着,他得为那人活得毫发不伤,他得去跟他团圆。

他们暂时留在村里歇歇牲口,恢复脚力、我与他们订了约,若回得来,两天一夜后自会找上他们,若过了期限没见到人,不用等了,尽管揣着干粮赶路去,把我那份吃了。这地方枫林甚老,千年百代没人动它,吃了秋霜,一片红海。造化真是弄人,美的都是不能吃的,、难怪村童少妇都土瘦。造化也戏人,美景总是布局在险崖上,仿佛,绝美里头蕴涵一道千古不改的宿命,必须以身相殉。

大江南北半遭,酷雪、暴雨.烫沙都在衣上了,倒是没尝过鬼风扼喉的滋味。我一条命飘泊在外,既无乡可归,也无饭说团圆,早是个活着的孤魂野鬼,行到此处,既然鬼风中有红枫,我焉有不去会合的道理。村子人,听说我要上山,或掩柴扉避听,或呵小儿不让他们听下文,仿佛我是个邪物。

歇一宿,寅时独自上山,他二人仍呼噜着。这时令,开天较迟,眼前身后皆是浓雾,到了山腰,回身已摸不清村落在哪儿了. 看来,这雾是锁人肉眼的,故意弄瞎对凡尘世间的依赖,要人孤莹我地一无所靠,回复七窍未凿的混沌、才把绝美盛到眼前。

风,果然愈来愈厉,起先如游魂,后来露了厉鬼本性。这山不算高拔,没人来动,乔木各自据土为霸,仰不见云天了,倒像一百零八条英雄好汉齐聚梁山泊,群龙无首,全凭鬼风作主。根性强悍的,不服风的旨令,发动六军出征,半空中厮杀甚烈:道行浅的,破立, 倒塌、含冤九泉之貌。

自此上山,寸步难移;肉胎比不上一棵树坚强, 风势乱窜,凄厉刺耳,’若我此时松开抓住莽草的手,必定腾空,如一片落叶。

人在山川天象的怒吼中,是爬行的、沉默的、连呐喊的意念都灭了。人在世间的破碎中,却常尖声呐喊;可见人对世间终究有一份预先的信任,也认为可以信任,所以遭难时的呐喊,乃在呼唤那份信任,控诉那份信任,希冀世间不要抛弃他:一而在自然的暴怒里,人自知与野兽、林树、岩石无异,故噤声。呐喊乃为了给另一个人听,期望获救,既然众人皆与林、石无异、喊也是空喊。在狂怒的天象中,一头僵冷的兽、一块裂岩、一具英年壮汉的尸首,与一片枯叶有什么不同呢?一有什么不同呢?

魔风稍歇,我快步转上, 往另一座峰前进,风似乎回复游魂,不像适才欲将我五马分尸;虽然仍有扯发裂衫之虑,因为历了前者,反而觉得此时是微风拂脸了;人常觉得自己所遭逢的是最悲哀的、因为他还没见识那更悲哀的。

我把自己绑在一棵千年大树上,暂时与它合体,待转身,面向山间空谷,奋力张眼,满空红潮,人世有多少生灵,这儿便有多少霜枫,自成空中海域,在风的魔掌中,滚涛,怒舞。忽而如群龙飞天,又如六宫粉黛,一起飘袂嬉游。美,才是真正的帝王;天, 地不过是左右大将军。在我之前,谁殉于此;在我之后,谁将埋骨于此?独自面对绝美,才明白,不是鬼风食人,是绝美叫人刎颈。

而像我一样,又拎着肉体凡胎回到世间的,便注走接受绝美诅咒,永远被孤寂缠身了. 美,才是内心最严重的相思病。

每当行过春阳高照的市集,或客店不眠的雨夜,或雪季的火盆旁,孤寂总叫我偷偷抹泪,仿佛,我是唯一背叛红潮的那片霜叶。
19
发表于 2008-7-7 02:55:30 | 只看该作者
【捌】夏之绝句


春天,像一篇巨制的骈俪文,而夏天,像一首绝句。  
    
已有许久,未去关心蝉声。耳朵忙着听车声,听综艺节目的敲打声、听售票小姐不耐烦的声音、听朋友附在耳朵旁,低低哑哑的秘密声……应该找一条清澈洁净的河水洗洗我的耳朵,因为我听不见蝉声。  

于是,夏天什么时候跨了门槛进来我并不知道,直到那天上文学史课的时候,突然四面楚歌,鸣金击鼓一般,所有的蝉都同时叫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提笔的手势搁浅在半空中,无法评点眼前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卷声音!多惊讶!把我整个心思都吸了过去,就像铁砂冲向磁铁那样。但当我屏气凝神正听得起劲的时候,又突然,不约而同地全都住了嘴,这蝉,又吓我一跳!就像一条绳子,蝉声把我的心扎捆得紧紧地,突然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松了绑,于是我的一颗心就毫无准备地散了开来,如奋力跃向天空的浪头,不小心跌向沙滩!  

夏天什么时候跨了门槛近来我竟不知道!  

是一扇有树叶的窗,圆圆扁扁的小叶子像门帘上的花鸟乡,当然更活泼些。风一泼过来,它们就“刷”一声地晃荡起来,我似乎还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多像一群小顽童在比赛荡秋千!风是幕后工作者,负责把它们推向天空,而蝉是拉拉队,在枝头努力叫闹。没有裁判。  

我不禁想起童年,我的小童年。因为这些愉快的音符太像一卷录音带,让我把童年的声音又一一捡回来。  

首先捡的是蝉声。  

那时,最兴奋的事不是听蝉而是捉蝉。小孩子总喜欢把令他好奇的东西都一一放在手掌中赏玩一番,我也不例外。念小学时,上课分上下午班,这是一二年级的小朋友才有的优势,可见我那时还小。上学时有四条路可已走,其中一条沿着河,岸边高树浓荫,常常遮掉半个天空。虽然附近也有田园农舍,可是人迹罕至,对我们而言,真是又远又幽深,让人觉得怕怕的。然而一星期总有好几趟,是从那儿经过的,尤其是夏天。轮到下午班的时候,我们总会呼朋引伴地一起走那条路,没有别的目的,只为了捉蝉。  

你能想象一群小学生,穿卡其短裤、戴着黄色小帽,或吊带褶群,乖乖地把“碗公帽”的松紧带贴在脸沿的一群小男生小女生,书包搁在路边,也不怕掉到河里,也不怕钩破衣服,更不怕破皮出血,就一脚上一脚下地直往树的怀里钻的那副猛劲吗?只因为树上有蝉。蝉声是一阵袭人的浪,不小心掉进小孩子的心湖,于是湖心抛出千万圈涟漪如万条绳子,要逮捕那阵浪。“抓到了!抓到了!”有人在树上喊。下面有人赶快打开火柴盒把蝉关进去。不敢多看一眼,怕它飞走了。那种紧张就像天方夜谭里,那个渔夫用计把巨魔骗进古坛之后,赶忙封好符咒再不敢去碰它一般。可是,那轻纱般的薄翼却已在小孩们的两颗太阳中,留下了一季的闪烁。  

到了教室,大家互相炫耀铅笔盒里的小动物——蝉、天牛、金龟子。有的用蝉换天牛,有的用金龟子换蝉。大家互相交换也互相赠送,有的乞求几片叶子,喂他铅笔盒或火柴盒里的小宝贝。那时候打开铅笔盒就像打开保险柜一般小心,心里痒痒的时候,也只敢凑一只眼睛看一个小缝去瞄几眼。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前面呱啦呱啦地讲,我们两眼瞪着前面,两只手却在抽屉里翻玩着“聚宝盆”,耳朵专心地听着金龟子在笔盒里拍翅的声音,愈听愈心花怒放,禁不住开个缝,把指头伸进去按一按金龟子,叫它安静些,或是摸一摸敛着翅的蝉,也拉一拉天牛的一对长角,看是不是又多长了一节?不过,偶尔不小心,会被天牛咬了一口,他大概颇不喜欢那长长扁扁被戳得满是小洞的铅笔盒吧!  

整个夏季,我们都兴高采烈地强迫蝉从枝头搬家到铅笔盒来,但是铅笔盒却从来不会变成音乐盒,蝉依旧在河边高高的树上叫。整个夏季,蝉声也没少了中音或低音,依旧是完美无缺的和音。  

捉得住蝉,却捉不住蝉声。  

夏乃声音的季节,有雨打,有雷响,蛙声、鸟鸣、及蝉唱。蝉声足以代表夏,故夏天像一首绝句。

   
绝句该吟该诵,或添几个衬字歌唱一番。蝉是大自然的一队合唱团;以优美的音色,明朗的节律,吟诵着一首绝句,这绝句不在唐诗选不在宋诗集,不是王维的也不司李白的,是蝉对季节的感触,是它们对仲夏有共同的情感,而写成的一首抒情诗。诗中自有其生命情调,有点近乎自然诗派的朴质,又有些旷达飘逸,更多的时候,尤其当它们不约而同地收住声音时,我觉得它们胸臆之中,似乎有许多豪情悲壮的故事要讲。也许,是一首抒情的边塞诗。  

晨间听蝉,想其高洁。蝉该是有翅族中的隐士吧!高踞树梢,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那蝉声在晨光朦胧之中分外轻逸,似远似近,又似有似无。一段蝉唱之后,自己的心灵也跟着透明澄净起来,有一种“何处惹尘埃”的了悟。蝉亦是禅。  

午后也有蝉,但喧嚣了点。像一群吟游诗人,不期然地相遇在树荫下,闲散地歇它们的脚。拉拉杂杂地,他们谈天探询、问候季节、倒没有人想作诗,于是声浪阵阵,缺乏韵律也没有压韵。他们也交换流浪的方向,但并不热心,因为“流浪”,其实并没有方向。  

我喜欢一面听蝉一面散步,在黄昏。走进蝉声的世界里,正如欣赏一场音乐演唱会一般,如果懂得去听的话。有时候我们也抱怨世界愈来愈丑了,现代文明的噪音太多了;其实在一滩浊流之中,何尝没有一潭清泉?在机器声交织的音图里,也有所谓的“天籁”。我们只是太忙罢了,忙得与美的事物擦身而过都不知不觉。也太专著于自己,生活的镜头只摄取自我喜怒哀乐的大特写,其他种种,都是一派模糊的背景。如果能退后一步看看四周,也许我们会发觉整个图案都变了。变的不是图案本身,而是我们的视野。所以,偶尔放慢脚步,让眼眸以最大的可能性把天地随意浏览一番,我们讲恍然大悟;世界还是时时在装扮着自己的。而有什么比一面散步一面听蝉更让人心旷神怡?听听亲朋好友的倾诉,这是我们常有的经验。聆听万物的倾诉,对我们而言,亦非难事,不是吗?  

聆听,也是艺术。大自然的宽阔四最佳的音响设备。想象那一队一队的雄蝉敛翅踞在不同的树梢端,像交响乐团各自站在舞台上一般。只要有只蝉起个音,接着声音就纷纷出了笼。它们各以最美的音色献给你,字字都是真心话,句句来自丹田。它们有鲜明的节奏感,不同的韵律表示不同的心情。它们有时合唱有时齐唱,也有独唱,包括和音,高低分明。它们不需要指挥也无需歌谱,它们是天生的歌者。歌声如行云如流水,让人了却忧虑,幽游其中。又如澎涛又如骇浪,拍打着你心底沉淀的情绪,顷刻见,你便觉得那蝉声宛如狂浪淘沙般地攫走了你紧紧扯在手里的轻愁。蝉声的急促,在最高涨的音符处突地戛然而止,更像一篇锦绣文章被猛然撕裂,散落一地的铿锵字句,掷地如金石声,而后寂寂寥寥成了段简残篇,徒留给人一些怅惆、一些感伤。何尝不是生命之歌?蝉声。  

而每年每年,蝉声依旧,依旧像一首绝句,平平仄仄平。
20
发表于 2008-7-26 18:31:34 | 只看该作者
不知。

不过看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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