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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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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07:5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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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的一个月,阿德没有来看我。我知道他已经停留在那个总是下雪的地方,那里个瀑布跌落得比我的眼泪快得多得多。
这里也有天冷的时候,不是每个冷天都会下雪。如果下雪,我就会在房里尖叫,我知道阿德听不到。他当然也不会看到我在玻璃窗上写什么。重复又重复的三个字,以为这生生世世都忘不掉了。
我从校外住回寝室,一个人留在外,疑心起来,半夜开好几次门,总以为门外有人默默站着。等我伸出头去便会跳起来,喊我明珠,对我说我们明天去吃拉面。我站着不动,等他来拉我的胳膊。非要等到自己冷了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穿着睡衣睡裤的一个人站在门口,这才知道这个人也许是永世不得见面了。关了门,蹲下来细细的哭。哭得流出来的眼泪都冷掉,然后低着头爬到床上去睡觉。
莫名其妙的小毛病一下子都跑出来,一秒钟以后肚子抽得得厉害,全身长满风疹块。校医叹气又叹气,问明珠为什么小时侯没有根治。我木木的站在一边,小声说,没懂事的时候就有了,每年都会长出来。“大夫,是不是太任性固执的人都会一直长风疹块?”校医咧开嘴巴笑不声音来。
明珠一个人坐在输液室里,一滴两滴三滴,那么慢那么慢。如果阿德此时突然走近来,我要飞快站起来,我要伸出胳膊给他看,阿德,你看你看,我又过敏了,我全身长满了风疹块。阿德,你有没有看到?阿德阿德,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如果我能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如果我开心晴朗,我要用英语和他吵架,很温柔地说shit给他听。每天每天,我都要在他耳朵洞洞边大声唠叨,就像小鱼咕噜咕噜不停吐泡泡,直到他耳朵变大! 那一年我穿着红色格子衬衣拍的毕业照。我把马尾辫放了下来,留成披肩发,对着镜子不自然的微笑。阿德说,快,擦掉眼泪,摇一摇马尾辫给我看。我就把头伸到东伸到西。我总是记着这些话,不着痕迹的,随时随地都可以从脑子里跳出来。教务处通知我去拿今年的奖学金,我宝贝似的紧紧攥着,手心磨挲着票子。倘若阿德能回来,我就拿这些钱请他去吃拉面,可以吃好多回,只要不厌,可以生生世世吃下去。
我毕业的时候,森也一块毕业.森拿着他的毕业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对我说:”明珠,我们老得那么快,你看。毕业,然后大家会问,喂,你工作了没有?再过两年,大家会问,喂,你结婚了没?又两年,遇到了再问,喂,有孩子了没有?”“恩, 然后”我集体森接下去,“喂,你离婚了没有?”
“明珠,你总是这样。”森冲我眨眨眼睛:”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说不定我们会很好,好到以后我们一起工作,结婚,孩子,离婚。”
我点点头,把手环上森的肩,另一个手抬抬他的下巴:“森,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六年,我抢你座位,你叫我小混蛋。”
“我不会介意小混蛋说的话的。森,你知道以后你会有这样一个人的,为你留长头发,你可别闲她痴呆和俗气。每天问一百遍你爱不爱我,你有没有想我,你在做什么,你在那里。你会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我只爱你,我没有想别人,我在想你,我在你身边。等到这些话都说厌了以后,大家就想出个结婚的点子,新郎新娘一起做芭比娃娃,任人打量摆布来一场噱头的婚礼,向全世界宣告我结婚了。从此以后,蒙头在被窝里偷偷后悔。”我拍拍森的脸颊:“小森森,我不做这样的人。”
森拨开我的手,跳后两步,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天气开始轰轰烈烈的热了起来,头一次被告知去见工,紧张的穿一身红色格子裙过去,被领进没有窗子的小套间里。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坐在里头,椅子上搭着一条别国的国旗。我恭敬捧上我的材料。
许久那人抬起头来,看住我的散在肩上的头发:“我们需要做房地产的文案。”他轻轻用中指叩着桌子角:“你的样子,比较适合不出来工作,在家里写点什么。”我不做声,我不懂。如果阿德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说很多另人发笑的话,他一定会告诉我该一声不响的走掉,还是继续微笑应酬。
“我们还有一本杂志,需要情爱的小说,你知道的我说的那种。倘若你能写,我们就用。10分钟,你可以此时此地就写,写完了我看。”
我莫不做声,我只知道如果阿德在的话,面前的这个人,一定会被踢到桌子底下去呜咽。阿德阿德。那里应该是黑夜,阿德必定熟睡的像个孩子。
我的心里叹口气。“我不能写让我不快乐的东西,那样,看的人,也会不快乐。”
按电梯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发着抖。我哆嗦的掏出手机,我要问小叔叔,我一定要问他阿德的号码,我要告诉阿德,阿德阿德,我今天头一天去见工,我害怕,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我被吓坏了阿德。你什么时候回来阿德?你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不怕的。就只怕通了阿德的号码,接的人,她一定会口气淡淡问我是谁,她会漫不经心的说:“不,他睡了,他现在不能接你的电话。”
我要怎么说,我是谁?我在电梯里顿下来,阿德,她是你的宝贝,那么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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