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你似乎很容易

盐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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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做梦，总做同样的梦。
我孤身一人奔跑在蓝色的世界里。蓝的天，蓝的地，蓝的一切。我不停地奔跑，想跑出那片诡异的蓝色汪洋，最后快被淹没的时候，却看到了红色。鲜血般的颜色。

我又搬家了，住久的房间流窜令人窒息的气息，堆积寂寞的苦涩侵入身体。然后做那个充满诡异的蓝色的梦，奔跑里丢弃不掉的恐惧，竭斯底里的尖叫换不醒那梦。我被追赶得无处藏身，梦像追着猎物的野兽，我无奈的挣扎。崩溃。后来搬家。

搬家逃亡，为那片刻的安宁。仅仅那个时候，空气只弥漫疲惫的汗味和陌生的原始的气息。没有那可怕的蓝与可怕的红。我像只流浪的狗，为逃避饥饿不停寻找，寻找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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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是蓝山网吧的老板，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总扎着一寸多长的小辫，喜欢穿蓝色的休闲衫，话不多，有难得一见的干净的笑容。

网吧离我居住的地方不远，两三分钟的路程。
每天经过都看到他老维持一种姿势。夹着烟微微斜靠在椅背上，眼神透过地面把寂寞延伸，像一个迷路的不懂方向的小孩。

我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出现在蓝山网吧。
沉迷网络在线游戏，很少与网友交流。互动的游戏更能令我忘记周围的空虚和孤独。旁若无人的尖叫拍打是我对游戏输赢的渲泄。六点半准时离开。
后来在我结帐离开的时候，林说，我帮你泡分吧。
惊讶冷漠的看着他，然后付钱离开。不喜欢寂寞被洞穿，不喜欢周围施舍的关爱。孤僻才是真正的属于我的朋友。我总认为被关爱的幸福很可怕，会像吸了鸦片般迷恋。一旦不见的时候，就像耀眼的白天沦为无边的黑暗，刹那间的崩溃。如死亡。

再去的时候我一如既往，边玩游戏边找音乐。
林从主机上发来消息，问，想听什么歌？
我将歌名一首一首发出。
忽然就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因为他告诉我这些歌全是他的收藏。我有种想逃的感觉。
回头，看到林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站着，仿佛已站了几千几万个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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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空气里散发潮湿的霉味，不依不挠地包围着整个城市。

四点我吸着霉味准时出现在林的网吧里。里面一张张麻木的脸，在操控着傀儡。发出的撕杀声像地狱里传来的声音，空洞。阴森。

林穿着蓝色的拉链衫，天蓝色的牛仔裤。深深陷进椅子里，像只慵懒的动物，散发颓废的气息。
网吧到处弥漫着隔夜的酸辣的烟味，清除不了的味道呛着我的呼吸系统。强忍胃部不适，索性燃起一支烟。
出去走走？后面响起林的声音。我不说一句话，拿起桌上的烟盒跟他走出网吧。
外面的空气虽然潮湿，但少了网吧里的压抑。我像只被放生的鸟，贪婪地呼吸。路边树叶哗哗地响着，阳光从叶间的缝隙里洒下来，脚下踩着斑驳的阴影前进。

林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不说话就这样走着，只是彼此手中没烟的时候，接过，点上。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为了走过苍凉，走过悲伤。我们都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借慰孤独的灵魂。
停下却还站在繁华盛世，走不出去的红尘，除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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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告诉他很喜欢他的蓝色，其实我想说的是他极像我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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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冷，很静。可以听到风寂廖地叹息。大片大片的黑暗里，只有孤独的路灯。冰凉的风穿透衣服，贴着身体向后吹。

林握着我没有温度的手，一路向前。经过路边小吃店，我们进去要了瓶白酒。
我记得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醉话。不停地喝，不停地说。说着彼此听不懂的故事。
我们都寂寞，我们都需要倾听或者倾诉。

我跟着林去了他的家。
他家住大厦的顶楼。空荡干净的房间，蓝色的窗帘一泻到底。床被整片的蓝色掩盖。忧郁的蓝散发寂寞的味道，像林。
我躺进汪洋的蓝色里，笑。把眼泪拼命笑出来。
有股熟悉的温暖，让我心酸。坚强顷刻被摧毁，被撕得粉碎。孤独的心像剥了壳的鸡蛋，透明。
哭着，笑着。

林侧过头说，肩膀借你靠。我埋过头渲泄侵蚀灵魂的东西，他只是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像卷缩在母亲怀里的婴儿。
后来我发酒寒。我梦见自己站在冰天雪地里，一片苍茫。就在我冷得快要接近死亡的时候，我摸到了滚烫的温暖，我靠着温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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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阳光如同我的脸色，苍白无力。踢着石子，踩着零星的树叶。树叶在我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又想到辰，我仿佛听到辰那痛苦的呻吟声。

辰是个细心而又清爽的男人，爱上他似乎应该比他爱上我更容易。
他在路上会为你系散开的鞋带；他会把除了袜子以外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他会告诉你穿胸罩的正确方法；他还会指导你女性基本护理常识。

我喜欢被他这样的男人照顾，看他的奉献只为我。我是个虚荣的女人，我只是在玩一场没有结果的游戏，或者注定结果的游戏。他需要水样的女人去滋润，爱上我是个错误，我像火一样灼伤他。可我们明知错误，却让它一直错了三年。

辰说，爱上你似乎很容易。
我说，爱上你也很容易。
我玩世不恭的说，边说边笑。跟真的一样，笑得像春天的鲜花。直到笑在辰隐忍的表情中失去生命，然后僵死在我的脸上。
后来辰说，爱上你是个错误，你却只爱你自己。
我说，不，我也爱你。真的。
我在欺骗的时候，总加上“真的”这两个字，仿佛这样就会很真，很真了。
辰又说，他说了三年，终于在那天说完了。
他说，玩个你喜欢玩的游戏吧，很刺激。
我说，好，不刺激不奉陪。
然后我们坐着抽烟。他一句话也不讲，沉思，捻烟，点烟。
直到11点59分，他才说，如果你真的爱我，那我们在零点的时候从楼上跳下去。

他没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或许他早已想证明似的死去。这个游戏与刺激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无措的思虑中，辰飞了出去。像黑夜的幽灵，投入了无边的夜的怀抱。我想不到软弱的辰会这般坚决，像头受伤的野兽，带着倔强与决裂。永不回头。

我还在呼吸，我盯着阳光，我虔诚的忏悔。任由寂寞和空虚潮水般淹没我，这是辰给我的惩罚。我只在快要死亡的时候搬家。我还要留着生命去接受惩罚，我要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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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不再去蓝山。
用林留给我的钥匙开门。躺在蓝色的海洋里，吐烟。屋里缭绕的烟雾像逃不出去的灵魂，四处寻找出口的方向，最后只能撕扯着分裂身体从缝隙里延伸，逃离。却支离破碎。
也习惯了跟着林听些摇滚乐，尽管震得耳膜胸口生疼，还乐此不疲。被撕裂的快乐与痛苦，很美。
越来越喜欢穿着林的衣服。尤其那件红色T恤，像浓厚的结了层膜的血，触目惊心。渺小的我被罩在里面，仿佛要被吞没，被幸福或死亡。

我和林还是喝很多的酒，我们酒后才会说很多的话，做很多的事。清醒时，只站着，走着，看着。没有太多的言语，一起听风悲哀地吹过寂寞的城市。一起看流星孤独地划过黑的夜空，会忘了许愿。我们夜夜出现在城市的角落，像孤魂野鬼。

林占据我生命里的时候越来越多，林比辰多了忧郁，少了软弱。
我变得更不爱说话，长时间看着林，看着窗外。与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梦像绝迹般不再出现。那是可怕的现象，我开始大量大量的失眠。恍惚睡着的时候，总听到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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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喝了很多的酒。
醉了的林带着朦胧的眼神对我说，爱上你似乎很容易，你寂寞得让人心疼。
被麻醉的神智突然惊得清晰，那句话像鞭子一样抽着我。疼痛里我惶恐不安。

我用林的一切东西。牙刷，毛巾，衣服。是因为我用辰的一切，所有的一切。我允许林靠近我，只因为他和辰一样喜欢蓝色，一样有迷失方向的眼神。我幻想辰还活着，林就是辰。林的这句话打破了我的所有的幻想。被刻意遗忘的东西原来真的存在过，那不是幻觉。

我仿佛看到了辰，又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我听见辰温柔地说，爱上你真的很容易。又一个爱上你的人，你却只爱你自己。
我盯着辰的方向，林躺在那里。我无声地叫，不，我爱林，真的。
真的爱吗？这是真的吗？我突然不清楚是我爱林，还是弥补辰。还是最终只是游戏，只是爱自己。
我突然觉得，林是辰生命的延续。这是宿命吗？只要我活着，后面会有无数个林吗？多么可怕的事情，林也会像辰一样义无反顾吗？

我不知道是辰在说还是林在说，或者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我们玩个很刺激的游戏吧。
好，不刺激不奉陪。

风吹着我轻飘的身体，我看到了黑暗中的幽灵，我看到了辰。

我从蓝色的汪洋中走向无边的黑暗。
我终于跑出了那片诡异的蓝。
我又看到了那结了膜的血，被撕破了。大量的红向我涌过来，后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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