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稍纵即逝的青春
叶君然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已经24岁,这简直不可思议,现代人很少有情感经历如此匮乏的,尤其是男人。可这是真的,叶君然,一个羞怯而顾影自怜的男人。
在这之前如果说有能算得上情感纠葛的东西倒有那么几件。叶君然17岁的时候疯狂地爱上了邻班的一个女孩,当时刚刚迷上莎士比亚作品的他一定要刻意地为自己的爱情故事蒙上一层忧郁的轻纱,他为她写诗,为她失眠,为她失魂落魄,为她成绩下降,为了她学会了抽烟喝酒,以此来增添伤感的味道,这位为爱痴狂的校园诗人使所有人为之动容。可是直到高中毕业,他也没有向女孩表白,也不知道女孩是否喜欢自己,也许他要的只是每天沉浸在那种自以为受了伤害的感觉之中吧?很多年以后他几乎连女孩长的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当有人提起女孩的名字他要想好半天才能猜出那个人指的是谁。说实话,叶君然的确没怎么仔细观察过女孩的容貌,因为他远远地看到女孩走过来就会脸红心跳、头晕目眩,然后掉头就跑。后来听别人说那女孩其实长的很丑的时候,叶君然半信半疑,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叶君然考上了省城里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文科学校,第一学期就当上了校学生会干部,还组建了一个文学社团,但每天都有大段的空闲时间。到了晚上,班级里除了几个已经有了固定恋人的以外男孩女孩们喜欢很多人一起结伴,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图书馆体育馆饭馆咖啡厅台球厅舞厅网吧酒吧茶吧一路横扫,所到之处都要引起一些不大不小的恐慌和骚乱,俨然校园黑社会。其中有个叫陶洁的女孩总是和叶君然形影不离。陶洁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留着一头很长的直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喜欢把头枕在叶君然的肩上,随手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优雅地吸着,那浓密乌黑的长发枕在叶君然的右肩上随风飘舞,如同古代侠客的黑色披风。这所学校里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是1:3,所以才貌还算过得去的叶君然自然能够得到不止一个女生的青睐。
叶君然除了会写几笔不知所云的歪诗以外还有一个长处就是酒量非常好,是从十四岁起跟着邻家光棍翟三哥练出来的。叶君然喜欢下课后把朋友们拖到饭馆里海灌一气,不把他们灌得烂醉如泥求爷告娘就绝不肯罢休,为此他花去了父母不少的银子。他不仅善饮且酒德很好,喝酒从不失态,喝的越多就越是妙语连珠、才思奔涌。在文科学校里有如此太白遗风大性大情的人自然会倍受爱戴,不少女生把他视若天人。可是叶君然在大学期间竟然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并不是因为他洁身自好,而是他根本就没喜欢上任何人,就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得其解。勉强说的通的理由是在这所学校里真正算得上美女的并不多,即使有也大多数已名花有主,名花无主的大概只剩下陶洁一个人了。
陶洁是本校的校花之一,有才有貌人又酷,追他的男生至少有一个班,这个“班”不是军事用语,是“班级”的班。陶洁总是形影不离地追随着叶君然,可是叶君然对她就是爱不起来,虽然他们是还算不错的朋友,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的一对。陶洁长着一副时装模特的身材和皎好的容貌,大眼睛高鼻梁高个子,较之美丽更多的是一股掩饰不住的英气。当她依偎在身高174公分的叶君然身边,叶君然总是泰山压顶般地喘不过气来。陶洁是省城人,叶君然最看不惯的是她和多数省城长大的人一样有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陶洁是个才女,生性孤傲不羁,且有暴力倾向。关于后者最好的证据就是有一次她找一个同样爱慕叶君然的女孩单挑,险些把对方从女生宿舍4楼窗口扔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女生胆敢染指于叶君然,她们互相警告;“嗨,千万不要碰陶洁的人”。大学毕业的时候叶君然如释重负,他终于可以摆脱掉加盖在他身上的“陶洁的人”的印章了。
叶君然有时也会怀念陶洁,因为陶洁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人非草木,不可能一点都不感念别人对你的好。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他的身价其实完全是被陶洁一手抬高的,关于他的种种夸大其词的传言最早都出自陶洁的口中。陶洁把他精心包装成一个令人瞩目的公众人物,她了解他,她要他自信,而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胆怯的目光观望这世界的繁华,他是个永远令她心痛的男孩。
在美女陶洁的作用下,叶君然愉快地度过了大学时光,毕业后他没有急着去找工作,而是漫无目的地满世界闲逛,处处留情,好象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所向披靡的情圣似的。在乌鲁木齐一个女同学家他成功地把这位女同学和他男朋友拆散后不知去向。据说那对冤家很多年后又走到了一起,不是因为旧情不忘,而是因为他们现在拥有了共同的仇人,为了复仇而结成的同盟牢不可破。
直到某个冬日的清晨,在兰州塔尔寺旁的一个小酒馆,衣衫单薄的叶君然被早晨冷冽的空气冻醒,他醉眼惺忪地环顾四周,酒馆内破旧的桌椅、污垢不堪的门帘,被自己碰倒的若干个空酒瓶,耳边传来远处喇嘛的颂经声、小贩的叫卖声,不只是谁家小孩的哭闹声,以及店里的老板娘和小伙计在离他不远的柜台旁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小声交谈的声音。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桌上杯子里残留的冰凉的烧酒,猛然想起了今天是他的22岁生日。22岁!我的校园、我的诗歌、我的大学时光、我的陶洁,我的青春年华,一切都已一去不复返了——他这样想着,突然就泪如泉涌。
当晚叶君然登上了开往家乡的列车,宣告着他流浪着的快乐的青春已然稍纵即逝。
2.旧相册
陶洁很晚才下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的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虽然很累却还没有睡意,就从床头随手拿了一本旧相册翻看了起来。翻到大学毕业时的全班合影时,她的目光定格在站在第三排正中央的叶君然身上。照片上叶君然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拥有整个世界似的。多少年过去了,陶洁原以为自己对这张脸已经漠然了,可是看到这张相片的时候和叶君然在一起时的情景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清晰依旧。叶君然,这个永远令她心痛的男孩,她默默地为他做了许多事情,以为总有一天会赢得他的心,可是他始终无动于衷。
她有时会后悔自己从来没有向叶君然表达过自己炽热的爱意,从来都没有亲口对他说过“我爱你”。她其实多么想告诉他,可是她没有,因为矜持,因为害怕说出口后自己的处境将更加尴尬。她爱叶君然,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知道,叶君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她害怕自己将永远失去他。
为了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她总是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自己已经用行动表达了一切;沉默是金,行动是银,语言只是废铜烂铁。
直到毕业晚宴那天,她告诉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过了明天他们将天各一方,大胆的表白或许能够挽留住他,这是留住他的唯一的一次机会。那天晚上她穿上一件崭新的粉红色连衣裙,还涂了一些腮红和眼影,把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这身衣服她准备了很久,就是为了在毕业晚宴上穿给叶君然看,这身装扮只为叶君然一个人准备。出门前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了十几次,最真挚的表情,最动听的声音,最深情的目光,那最神圣的三个字;直到对自己的这一切都感到满意,她才停止了练习,开心地笑了。“我爱你”,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她想。可是见到叶君然后她还是没有勇气将这多么简单的三个字说出口。晚宴上她坐在他身边陪他喝了许多酒,还故做开心地和他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当乐队奏起最后一支舞曲的时候,他们象一对情侣一样手牵着手缓缓地步入了舞池,有人为他们拍手叫好,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可惜他们不是。陶洁感到这也许是他们今生一起跳的最后一支舞了,从此她将永远地失去她最爱的人,可是她却不能在这最后一刻表白自己对他的爱,她好恨自己,狠自己的笨拙,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矜持,此刻她真想伏在叶君然的怀里痛哭一场,求他不要走,求他接受她。可是她没有,她是陶洁,陶洁是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流泪的,即使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
有时陶洁也会想,即使当时真的对他说了也于事无补,她即使把心掏给他,他还是会无动于衷。在叶君然面前她从来都没有自信过,上学的时候,她的美貌和气质象一块巨大的磁铁一样吸引着几乎所有的男生,可是这块磁铁唯独对叶君然不起作用。也许叶君然的基因结构和别人不同,他的体内从来都不会有金属类的元素滞留片刻。
陶洁抱紧怀里的相册,就如同紧紧地搂着自己的爱人,耳边又响起毕业晚宴上的那支最后的舞曲——《just waiting here》,此情可待。我一直在原地待着,一刻都没有走远,可是我心爱的人他真的会回来吗?陶洁在乐曲声中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陶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做了很多梦,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她感到眼睛明显地肿了,她猜想自己在梦中肯定哭过,而切哭得很厉害,因为她看到枕巾都被眼泪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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