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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所谓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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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6 01:47: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有罪的童年
对于患上失语症之前的那段记忆,绵绵对谁都没有提起过。那些晦暗的镜头就如隐秘处的伤口,溃败腐烂,却羞于出口。弄堂里恶意的女人常常戏谑的拉绵绵到身边,故意大声的问,你还记得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吗。然后向周围的女人们使着狡诈眼色,等待绵绵的回答。绵绵睁着浑圆的眼睛摇摇头。周围的女人们轰然尖笑:连自己妈妈都不知道是谁啦,不是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么。在她们嘎嘎的怪笑中,绵绵飞快地跑开,跑到弄堂的另一侧,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躲藏到房子的深处。这样的事情就如同程式,被这些无所事事的妇女重复上演,一遍一遍。
弄堂里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总是那些孩子藏起来,让绵绵去找。他们说:绵绵是哑巴,不能够喊“藏好了”,就让她找我们好了。绵绵不说话,蹲在巷尾的角落,等着众多房屋的深处传来一声“藏好了”,她便去找。大木桶,橱柜,麦秆剁,小阁楼,她一处一处细细的找,被找到的孩子大声笑着跑出来,嘴里叫着:你偷看了你偷看了。绵绵拼命的摇头,于是他们决定:再藏一次。
有时候绵绵找不到,便一个人穿过一道道长长的巷子,回到家里。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叫门声,绵绵,绵绵,你在不在。绵绵走出去,被一个孩子一把推倒在地。谁让你回家的,耍赖!他们争相咒骂,谁也不肯输给谁。绵绵的眼睛里面全是眼泪,慢慢站起来。她的膝盖摔伤了,殷殷的渗出血来。一个孩子尖叫起来,她的腿流血了,我们快跑。孩子们一哄而散,边跑嘴巴里还边念着:绵绵是个哑巴,绵绵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绵绵本来是能够说话的,在她的妈妈没有走之前,她同其他孩子一样,咿呀学语。绵绵在门槛上摔倒了,向她的妈妈伸出手,嘴里含糊不清的哭喊着“妈妈”。女人靠在吱呀作响的摇椅上面,花色鲜艳的锻袍子,高跟鞋,脸上黑白红绿的涂了妆,冷冷的看着女儿,不说话也不动。绵绵哑着嗓子一直哭,女人一直不动,母女两个如同对峙。后来绵绵哭着哭着玩起门槛边上的一根木条,哭声渐停。女人忽然暴起,一把抢过木条,向绵绵身上抽去。你怎么不哭,你不是喜欢哭么。女人面孔狰狞,孩子再度大声哭喊。
女人也会教绵绵说话。她抱过在一边玩耍的绵绵,指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说:那是月亮,跟妈妈念,月——亮——“绵绵含糊的嘟囔,月酿。女人笑了,不是越酿,是月——亮——。绵绵看着母亲的嘴巴,再次念到:月酿。声音比刚才稍稍清晰了些。女人不再说话,痴痴的抬头看着月亮,手上轻轻晃着绵绵。绵绵把玩着母亲胸前的盘扣,嘴里奶声奶气的重复:月酿月酿月酿。女人忽然变色,吼道:不许念了!孩子被吓到,张嘴便要哭。女人尖声道,不准哭,不准哭,谁让你说那么多的话!
后来绵绵想过,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是否有什么征兆。可她实在想不出。在绵绵的想象中,那天应该是云青欲雨的天气,整个小镇被潮湿厚重的雾气笼罩,巷子里有长声叫喊的小贩卖早点,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走过三五个干活归来的人们。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但是女人却在那天走掉。
绵绵穿过巷子来到舅舅家,舅舅一家人围在房子外的小桌前吃饭。绵绵来啦,舅舅招呼她。舅妈斜了眼睛看绵绵,撇撇嘴。舅舅的大女儿阿陶将书放在小板凳上,坐在地上大声的背诵课文。绵绵直奔屋内的摇篮而去,里面睡着一个粉嫩的婴儿,她拉拉婴儿的手:妹妹,我来找你玩了。舅妈喝住绵绵:才睡着,别让你给吵醒了,快到一边玩去!舅舅放下手中的蓝边大碗:玩一会儿又怎么了,昨天那一夜还没睡够么。舅妈腾的站起,狠狠的瞪绵绵,向炉灶中抛了几根麦秆。舅舅拉过汗衫擦汗,问绵绵:你妈妈在家里干什么?绵绵嗫嚅着说不出。舅妈回身坐到桌子前,冷笑:还能干什么,照着镜子发呆呗。舅舅脸上一红,斥道:当着孩子的面就胡说这些!舅妈唾道:做了还不让说么……
阿陶坐在地上看着父母拌嘴,拉长了声音喊:阿爸——阿妈——,你们不要吵了呀。
舅舅看了一眼女儿,将脸偏向一边不再说话。舅妈并不停止,仍旧忿忿的争执。
绵绵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中央,睁着眼睛,四肢麻木,手心上渗出冷汗。突然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拉住她,绵绵转过头,是阿陶。她露出白白的牙齿笑了,微黑的脸上现出一对酒窝。她说:我们去屋子里面玩吧。绵绵随着她走进屋里,两个人手拍手:你拍一,我拍一……

那天回家之后,女人已经不在了。
绵绵饿着肚子等了很久,她不知道日日与她伴在一起的母亲去了哪里。开始的时候绵绵坐在母亲常坐的木制摇椅上面等,摇椅对着一张巨大却模糊的镜子,吱吱呀呀叫个不停。在摇椅的响声中,绵绵产生了好几次幻听,她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踏过石板路,然后院子里的木门被推开,她跳下椅子,飞快的跑去迎接她的母亲,可是院门紧闭,并没有人进来。后来她索性坐在正对院门的房门槛上面等,怕弄脏了裤子被母亲骂,她特地取了一只布垫子来坐在上面。房门向南开,午后毒辣的阳光正照在绵绵的身上,她被晒晕了,眼前逐渐出现一些五颜六色的班驳,眼睛眨一次,那些美丽的图案就变一次。她发现院子里竟然是这样的静,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了声响,她被吓得浑身一抖,心咚咚的跳,好一会儿不能够平静。
就这样直到天色渐黑,她饿得浑身无力。周围愈来愈静,她甚至能够听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害怕极了。
终于,她一把推开院门,飞快的跑过长长的巷子,空无一人。她想起了身后的那个家,那扇门,就如同一张吃人的口一般,追随着她。她更加用力的跑,最后气喘吁吁的敲着舅舅家的门大喊:舅舅,我妈妈不见了。

在后来的许多时候,她都能想起那条长长的巷子,以及当时慑人的恐惧。那个夜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忆已经模糊。只是记得舅舅家狭小的院落里有众多的人来来往往,谈论着有关她母亲的事情。三五一堆,窃语交谈。低度的灯泡照得一切模糊不清,细小的蚊虫围着光圈久久不散。舅舅叮嘱阿陶,绵绵今天和你睡,照顾好妹妹。阿陶欢喜的点头,转过头刮绵绵的脸,今天可以和姐姐一起睡了,高兴不高兴啊。
后来院落里安静下来。绵绵听着耳边阿陶细弱均匀的呼吸声,辗转难以入睡。她饿极了,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腹部发出空洞的叫声,她用被子盖住头,试图阻止这饥饿的袭来。可饥饿的感觉还是如潮水一般,一次比一次剧烈的涌来。
后来她再也无法忍受饥饿,悄声爬起,摸到厨房,打开碗橱。只有干硬的几块饼,她一把抓过,粗粗的嚼过之后,和着唾液用力的咽下去。她觉得自己饿极了。
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尖声叫道,绵绵,你在干什么。
她浑身剧烈的一抖,没有咽下的食物堵在喉咙里,拿在手里的饼掉在地上。

绵绵从那天开始失语了。
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她只会睁着眼睛,点头或者摇头。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01:49:18 | 只看该作者
二、娴熟的蜕变
绵绵开始了在舅舅家的生活。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白天舅舅外出干活,表姐阿陶去学校念书,只剩下舅妈和她留在家里。舅妈干家务活时,绵绵就帮忙照看摇篮中的小妹妹。绵绵自从那夜被舅妈在背后喊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不能够同摇篮中的妹妹对话,也不能为她唱歌。她时常一动不动的和孩子对视,那孩子也不厌倦,一边看着绵绵,一边伸手伸脚,嘴里咿咿呀呀。
在舅妈看来,绵绵是个意外的累赘,于是这女人满腹牢骚。有过来串门的邻里,便叽叽咕咕的指摘一番。开始还怕绵绵听到有所顾忌,后来索性放开喉咙的说道。一些无事的大人常常截住绵绵,问她恶意的问题。巷子里的孩子编出歌儿来羞辱她。
绵绵和其他孩子一样,在逐渐的长大。只是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要矮半个头。身体又细又弱,装在阿陶穿旧的大衣服里面,有风吹过时,衣服里面灌满了风,鼓起来,远远看来就如同一只奇怪的纸鸢。她的眼睛特别的大,因为不能够说话,这双眼睛就愈加的引人注意。有时她睁着眼睛,突然思维就像停在了某个地方,于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角落里发呆。舅妈厉声的叫她:嘴巴哑了耳朵也聋掉了么?听不见妹妹在哭么?她照旧一动不动,小小的身体缩在一处。舅妈愈发的气,过去推搡她,嘴里骂着:又哑又聋的家伙。绵绵被推到哭泣的孩子身旁。舅妈指着孩子向她命令:把她哄好了!
那孩子叫阿楠。绵绵一下子从刚才的走神中醒了过来,向着孩子拍拍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两只手交叉到孩子的面前,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影子投递在地上。一会儿是小狗,一会儿是扇着翅膀的燕子,一会儿又是打架的小人儿。孩子看着看着,止住哭声咯咯的笑了起来。
可是绵绵不能够停下手上的动作了,她停下来,孩子就会哭。两片薄薄的嘴唇向两边一撇,发出近似干号的哭声,又尖又细,如同麦芒一样萦在绵绵的耳膜上。于是绵绵的手上不停变换各种各样的动作,小猫小狗小鸡小羊,不能停不能停。绵绵满头大汗,小孩乐此不疲。
绵绵似乎生活在一种真空的世界中,但又不完全真空。她与周围人一同走路吃饭睡觉做活,除了不会说话,她看来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可实际上她不同,她在他人的指令下生活,舅舅说吃饭,她就端起饭碗咽下食物,舅妈说干活,她就按照程式把活做好,阿楠蹒跚走路,她便尾随在孩子的身后,不让她摔交。开始她还会怯怯的迈出院门,和巷子里的孩子们玩一玩,经过一件不大不小的挫伤之后,她不再出门。
那是一段长久连阴雨的天气,舅舅家的老房子、青石巷以及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种水色空蒙的雾气下,到处都是霉晦的味道。
那天舅舅、舅妈外出,只有绵绵和两岁的阿楠留在家里。舅妈用布条将熟睡的阿楠捆在绵绵的背上,留给绵绵一些活做。洗碗折麦杆掏炉灰,绵绵一样样的做完。外出的大人还没有回家。
院子外面的石板路上有一群孩子玩耍。绵绵在院子里踱着步子,阿楠还在熟睡着。后来雨停了,院子里种着几颗杨树,风吹过时便有零零星星的水滴落在绵绵身上。又凉又痒。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透过石墙丝丝缕缕的传进来,绵绵侧耳听,谁赢了谁发脾气谁耍赖了她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一会儿玩弹石子,一会儿玩跳方格,一会儿又玩抢媳妇。一个孩子发出一声怪叫,一群孩子哄的笑了起来,绵绵忍不住也跟着微笑。他们玩得多好啊,绵绵心里想。孩子们互相追逐,在湿润的石板上来回奔跑。越跑越近了,嗒嗒嗒,小布鞋踩在湿石板上。
这时阿楠醒了,她含糊的叫:妈妈。一阵凉风吹来,她被吹得一战栗,打了个小喷嚏,再次大声的叫:妈妈!
绵绵轻轻晃动身体,来回的踱步。
阿楠开始细声的哭泣,这种哭泣绕在绵绵的耳朵里,让她什么都听不清楚。绵绵一再的晃动身体,可并不奏效。阿楠嘤嘤的哭,哭声遮住了一切声音。
绵绵的步子越迈越大,终于,她吱的一声推开院门,试探的伸出头,向巷子两旁探了探。并没有人注意她。而背上的阿楠也因为打开了这扇门,换了一个新鲜的世界而停止了哭泣。
巷子的那边有一群孩子在玩耍。绵绵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靠过去,慢慢的靠拢,惟恐给别人发现。孩子们在玩跳方格,梳着小辫子的女孩子跳得十分好,轻盈的跃过一个一个格子,脚尖乖巧的点地,快速的再次弹起。同伙的孩子大声的喊着加油,他伙的孩子则在一旁气急败坏的叫着“坏!坏!”。女孩子跳跃时,辫子一动一动,带有绒毛的脸庞上沁出细细的汗,微红。绵绵无比羡慕地看着她,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
孩子们还是发现了绵绵。先是一个光头的小男孩叫了起来:小哑巴来了!大家哄然大笑。绵绵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她把脸深深的埋在衣领里面,继续看那个女孩子跳方格。在周围的混乱下,那个女孩子脚下一滑,旁人兴奋地大叫:坏了坏了!女孩子气喘吁吁的停到一边,绵绵微微的觉得有些失望。格子前换上了一个高大些的男孩子,大家不再起哄。
他突然转过头对绵绵说:你跳吧。
绵绵惊异的看着他,睁大眼睛,摇摇头。
你跳吧,这个我跳得不太好。他的目光恳切极了,绵绵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到格子前,心就像马上要飞出来一般。她能跳格子了,那个男孩子觉得自己跳得不够好,就让她来跳,不再称她为“小哑巴”。她忘记了背后的阿楠,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用红砖画成的格子前面。她觉得自己的脚步飘了,轻盈了,一阵风将她脖子后面黏湿的汗吹得清清凉。
绵绵起跳后,才发现一只伸出来绊她的教。可是收势已晚,下落时绵绵踩到了那个男孩子的脚,男孩大声叫痛,绵绵不可避免的摔倒了。她突然想到了背上的妹妹,于是拼命的将整个身体向前倾倒,狠狠的俯摔在石板路的格子上。周围的孩子嘎嘎大笑,绵绵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男孩子向周围的小孩挥挥手,神色得意。绵绵窘极了,在众多孩子的注视下,她用细弱的胳膊撑起身子,打算爬起来。
但是她发现她不能够爬起来。背上的妹妹十分的沉,肉手肉脚,虽然只有两岁,却压得绵绵撑不起身子爬起来。绵绵一试再试,结果都相同:她没有力气撑起身体。观众们也发现了绵绵的这一困境,他们纷纷围上来,嘴里亢奋的叫着:她爬不起来了。男孩子更为骄傲了,这一乐事是他制造的,他比谁都权利大声的喊叫和欢笑。

那场闹剧随着舅舅的到来而终结。舅舅的一声怒喝吓走了顽劣的孩子。他发现绵绵背着自己的女儿趴在那里,脸色青紫,头发凌乱,嘴唇被牙齿咬出两道深深的血痕。他将女儿从绵绵身上解下来,一手一个的抱回了家。舅妈被舅舅打了一顿,阿陶和阿楠被吓得大声哭叫,舅妈回了娘家,很久后才勉强回来。
这一切都被绵绵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见。

7岁开始,绵绵被舅舅送去学校读书。依旧不会说话,但字写的却是非常的好。绵绵的语文作业是全校的典范。一整本作业纸,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儿童小楷,没有橡皮乱擦、划破的痕迹,又干净又好。老师们常常会议论起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子,不似其他孩子般的疯淘,不告状,不给老师惹事,是个好孩子。在小学的几年里,这个好孩子的事迹在校园里越传越神奇,传得人多了,绵绵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是对的,都是模范的。于是绵绵得到校园里至高无上的荣耀:一朵又一朵的小红花。
这红花让绵绵觉得无奈。拿给谁看呢?舅妈是根本不需要绵绵得到什么小红花的,她根本就反对让一个哑巴去上课。舅舅虽然希望绵绵能够好好学习,可是这些小红花如果拿到他的面前,只会是一个尴尬无趣的场景,阿陶阿楠呢,更加的不需要。
但绵绵又希望用这些做工粗劣的小红花证明自己。绵绵学校的教室里有一面墙,上面贴了每一个同学的名字,名字的下面留了很大的一片空白,用来贴同学们得到的小红花。绵绵的名字下面,排了红彤彤的一片,最长最多。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数学语文自然科学,三角形黄继光大熊猫宇宙飞船,听着听着,绵绵的目光就向墙上的小红花靠过去。看一眼,心里痒痒的一动,然后再收神回来继续听讲。
红花愈来愈多,没人再叫绵绵“小哑巴”。相反的,每天下课,都有女孩子过来拉绵绵“一起跳皮筋吧”。大多数情况下,绵绵都是摇头。偶尔点头答应,邀请者欣喜若狂,莫大的荣幸,一同玩的孩子争着抢着同绵绵一伙,绵绵站在中间,觉得又可笑又高兴。
她每天很早就来到学校,帮着值日生打扫卫生。抬来一桶清凉的井水,哗哗哗将一切清理个干净。教室的破旧桌椅被擦拭湿了,发出一股子腐旧却清香的木头味道。清晨明媚微微有些刺眼的光线里,漂浮着许多细小的灰尘。学生们都逐渐到齐,一点一点的填满一个个教室。晨诵声响起来了,此起彼伏,绵绵坐在座位上,眼波流动,面色潮红。
后来绵绵升入了县中学,离舅舅家居住的小镇很远,需要住宿。县中学只有一栋狭小的宿舍楼,一格一格的小房间,塞满了学生。可这一个改变还是让绵绵着实兴奋了一下。
每天五点三十起床,六点出操,六点二十上早自习,七点四十吃早饭,八点上课,一天的数学语文物理化学,等等等等。日复一日的生活让绵绵开始厌烦,她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被连了线的人偶娃娃,没有自己的思想感情,行为可笑。伸手伸脚的做广播操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更让绵绵感到无期的是,中学里没有小红花。
有一段时间,她感到茫然了,就像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没有找到应该出现的那一盏灯。这盏灯迟迟的不出现,绵绵像困兽一般,急噪的来回踱步。
后来这盏灯终于出现。绵绵发现一种更加直观的小红花:考试后的排名榜。有一段时间绵绵简直为了这个排名榜而疯狂,宿舍每天晚上十点熄灯,她便借着走廊里一个40W的灯泡,半夜半夜的读书。第二天闹铃响起的时候,天空未亮,她自梦中浑噩的爬起,跌跌撞撞的走到洗脸室,水龙头底下流出的水清澈冰凉,在脸上扑那么几下子,人就立刻醒了,隔夜的宿气也消逝得无影踪。她给自己订下了严格的不容喘息的作息时间表。该背课文时就背课文,该做数学题时就做数学题。临考试前的几天,绵绵睡不着觉。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身体中被一种亢奋的情绪充斥,说什么也放松不下来。直到考完试。考完一科,就像放了一枪。全部考完的时候,绵绵就像没了子弹的枪,一下颓然起来。然后重新蓄积力量,下次再战。
一次一次的公布成绩排行榜,对绵绵来说,等同兴奋剂。她带着一种执迷的疯狂愈战愈勇。
可这时的生活,已经不同于小学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玩伴,或三或二。一同上课吃饭睡觉,亲密无间。此时一个人单独活动,被视做是可耻。因为绵绵不能够说话,形貌又不够讨巧,平日里独自来去,所以倍受关注。这种关注,让绵绵觉得十分的惊慌、不安全。于是她用另一种小红花的方式,试图解除这种窘境。谁知越弄越拙。绵绵更加的受关注,人们的兴趣不只停留在绵绵不能说话、性格孤僻上。他们开始窥探这个女孩子背后的生活。于是,关于绵绵身世的真相,渐渐浮出:一个不羁的画家,同一个小镇姑娘的俗艳往事。之所以说画家不羁,是因为他不想受任何束缚。用画家当时的话来讲,他是爱那个姑娘的,可他不能为那个姑娘失去自由。同时这个姑娘又是通情达理的,尽管是百般的不情愿画家离开。用姑娘当时的话说:爱他就给所想。那么此事就应该了解了。可惜,那个姑娘怀了孕。
孩子就是绵绵。
孩子4岁的时候,已经做了母亲的姑娘不辞而别。至于去了哪里,众说纷纭。有的说姑娘去了大城市寻那个画家去了,有的说姑娘投了河,有的说姑娘有了别的情人。总之,故事里的绵绵成了孤儿。讲故事的人说到这里,都要加上一声叹息,说道:真是可怜了孩子。
绵绵的同学都已经长成半大的孩子。一些似懂非懂的女孩子指着绵绵的脊背悄声议论,“她妈妈跑了”,“她没有爸爸”,带着偏执的轻蔑。她们并不了解这些事为什么为人所不齿,总之大人提起这些事来,神情都是不屑的。于是她们稚嫩的脸上模仿着大人的表情,说三道四。
绵绵再度陷入惶恐当中,那盏灯再次消失。
这次拯救绵绵的,是这所破旧中学的图书馆。一间高且空的旧舞蹈室改造成,西墙上不伦不类残留下一面宽大的镜子。折射出众多褐色书架的影子,真真假假。在此之前,绵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书。她在书丛中走来走去,不知道选定哪本来看才好。
以后的许多时间,绵绵都在这间图书馆里度过。在书中虚拟世界里浮浮沉沉,原来堆积在心里的那些事居然渐渐淡了,仿佛有一点模糊光亮在脑子中出现,然后越扩越大。随着一件事的发生,一切豁然开朗。
那是个闷热的夏日午后,鸣虫焦躁的叫吵。几个女孩子依照惯例,没事做的时候便聚在一堆说绵绵的闲话。绵绵做在后面的座位上读书,那些碎碎的议论声半句半句的、细小的传进她的耳朵里面,嗡嗡嘤嘤。绵绵的事迹传来传去,有些情节变得连她自己都不知晓。愈传愈离奇,越像一个故事。
往常绵绵对这样的议论都是习以为常的,可那天她十分的不耐烦,对于她们鬼祟的行为感到极度厌恶。绵绵蹭的站起身,大步却从容的朝着那堆聚集在一块的小脑袋走去。她们惊异的看着她,不知道绵绵打算做什么。绵绵犹豫了一下,朝着她们其中带头的那个,打了一巴掌。清脆又直接。

绵绵回到宿舍,发现内裤上一片殷红,不同于其他,就像暗红色的花。她利落地将卫生纸折好垫上去,到学校的小卖店里买了一包卫生巾。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虽然激动但是毫不慌乱。
那个耳光让一切变得明了。
她没有上晚自习,告了假在宿舍休息。她手执语文课本,上面工整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杜绵绵”,她念到。声音沙哑晦涩,遥远陌生。“绵绵”,她又念。
3
发表于 2005-7-16 21:08:30 | 只看该作者
我认为无论结尾是否甜美生命都是值得经历的,生命的美丽正在于我们不知道冥冥中早有安排的那个结果到底是什么。因此我们才有所期待有所憧憬,才能面对如此冰冷无情的现实仍然鼓起勇气去奋斗去耕耘,然后或坦然或忐忑不安地等待瓜熟蒂落的时节,等待或合理或荒唐的那个“标准答案”的最终揭晓。我们欢笑过,我们留泪过,我们曾经豪情万丈,我们也曾心灰意懒,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在生活的过程中经历过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难忘的片段。
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7 08:21:35 | 只看该作者
三、穿着偷来的舞鞋旋转
舅舅一家人因为做买卖发了些小财,在县城里买了间房子,举家搬迁。绵绵升入了高中,舅舅怀着某种愧疚的心理,要绵绵走读回家来住。绵绵也厌倦了住宿的生活,就随着舅舅回了家。舅舅家的大女儿阿陶已经读了大学,在遥远的都市,偶尔有电话打过来问安。二女儿阿楠在本市的初中读书,在经过一般孩子都需要经过的叛逆过程,眼睛里常常带有挑衅,对一切都不屑,却又一事无成。舅妈依旧刻薄她的,每天挑三拣四。舅舅忙于生意,十天半月的不着家。绵绵每日与舅妈及阿楠相对,互相漠视。
绵绵常常在清晨轻声背诵课文,因为多年的积压,她的声音格外的沙哑不清,有种重金属的质感。多年没有说话,现在开了口,竟觉得停不下了。她挑着自己说起来好听的句子,对着空气一遍一遍的练习。书中的情节如果有哪段觉得好,她也搬过来,自己的脑中模模糊糊的幻想场景,嘴里面念着对话。抑扬顿挫。
每天都要迎着新鲜的朝阳,急忙忙的赶去读书。上学的路程需要经过几段小马路。路上有起早的人们锻炼,卖早点的小贩,偶尔经过一辆轰隆作响的农用车,尘土飞扬。
绵绵会想起老镇子上那段青石路。
妈妈走之后,绵绵是回家看过的。那间屋子因为没有人居住,各色家什上落满了灰尘。晴好的阳光透过细细的窗格子照进来,一丝一丝的光线里便飞满了细小的浮尘。绵绵将瘦小的身体团在木头摇椅的角落,摇椅吱呀呀的叫起来,扰得绵绵昏昏欲睡。门那边忽的一响,高跟鞋敲打在石板路上,一步一顿。是妈妈,绵绵飞快的跑过去,对着穿着华丽袍子的女人扑上去。身体剧烈的一颤栗,人就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望向四周,空荡荡的房子,日色已昏。
绵绵抽泣起来,这个梦境把孩子惹哭了。她边哭边打开破旧的衣柜,里面有妈妈留下来的几件衣服。绵绵一件一件的捧出来,将小脸使劲的埋在丝锻料子里面。樟脑球的味道混上甜腻的香水味,绵绵再熟悉不过。后来她停止了哭泣,看见柜子下面的一双鞋子,高高的跟,侧面已经破损。她拿起来仔细的擦拭掉上面的灰。是一双金色的高跟鞋子,她把自己的布鞋脱掉,将脚放进有着奇妙弧度的鞋子里面,身体神奇的长高了一块。她眯着眼睛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光线昏黄,屋中的情形宛若旧挂历。
忽听门外传来舅舅的叫声,“绵绵,绵绵,你在里面么”。出来的太久,想来是舅舅不见了人着慌,过来寻找。她急忙甩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边穿自己的鞋子一边向外跑。慌乱中,在门槛上摔了交,跌得额头破。

暑期的时候,阿陶放假回来。留着黑的长发,底端略微的有些弯曲,她亲热的将手搭在绵绵的肩上,笑得眯了眼睛“还认得姐姐么”,声音粘粘的甜腻。绵绵点头,突兀的身体接触让她觉得不舒服。阿陶并未察觉,依旧揽着绵绵的肩膀,咯咯的笑着说:这么高的个子了,眼睛也漂亮。绵绵被这种亲热陷入窘境,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身体僵硬,她感觉到阿陶身上发出一种干热的香气,随着阿陶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喷在她的身上。绵绵尽量的将身体板直,试图远离那个热情的身体。无意中她低下了头,看见阿陶脚下的鞋子。
绵绵呆住了。那是一双美丽的鞋子,黑色的舞鞋,带着小小的跟,干净精致。阿陶走一步路,那鞋子便一伸一缩的褶皱一下,然后舒展开来。从尖到跟,一个美妙的弧度。绵绵就像着了魔,眼睛不能够转动。
午后烦热,大家都去午睡。绵绵躺在席子上合住眼睛,脑子里满是那双鞋子,飞来飞去,扰得她不安。后来她索性翻了身,睁大眼睛直望棚顶,外面的小虫鸣叫个没完。棚顶凹凸不平,光影虚虚实实,因为困倦绵绵的眼睛又模糊了,那些棚顶的凹凸变来变去,竟又是鞋子。绵绵假意起来冲凉,在阿陶的房间前来来回回的走过好几次,眼睛拼命的瞟向屋角,瞄那双鞋的大概。一个下午,绵绵都心神不安,坐不下站不久。
晚上一家人摆了小桌小凳,到门外的街边纳凉。切了一大盘子的西瓜,吃得又痛快又热闹。绵绵偷偷的溜回了屋子。轻手轻脚的摸进阿陶的房间,蹲下身子,用手指触摸那双鞋子的表面,黑暗中,她的手又转向鞋的底部弧度抚摩过去。
后来她将脚神进鞋子里面,完全的踏进去。这个瞬间,让绵绵想到了一个格林童话,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灰色的背景刹那间转为艳丽彩色,举国欢庆的人们,以及漫天绽放的烟花。一场华丽的舞会拉开帷幕,大大的裙摆们一个接一个的旋转而过,舞鞋跳动。想着想着,绵绵忍不住掂着脚尖旋转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弧步,闭上眼睛,宽大的裙摆仿佛就在脚踝旁轻轻滑过,庞大的乐队奏响了跳跃的音符,金碧辉煌的城堡里喜气洋洋,她是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公主,美丽高贵善良。她仿佛听见高脚杯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扎着黑领结的侍者直着脖子鞠躬,宴席上的烤乳猪滋滋的流油,绵绵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微笑。一切多么完美。
院门突然重重的一合。12点的钟声敲响,一切恢复原状。绵绵拖掉鞋子,慌忙闪去。
5
 楼主| 发表于 2005-7-18 03:26:55 | 只看该作者
真是汗,我正在写,如何一次放完?
6
 楼主| 发表于 2005-7-18 08:10:25 | 只看该作者
四、恋爱不变傻
开始读高中,仿佛是一个曲目的变调,一门接一门繁重的课程迎面砸来,不留余地。不再有人关注绵绵。没有人再议论她,大家各忙各的,有一些勤奋的,不关心学习之外的事情,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抽烟喝酒谈恋爱。一期接一期的家长会,让绵绵看到隐隐存在的,更加疯狂的小红花,成绩,成绩。老师苦口婆心的一遍一遍劝说,没有成绩就没有将来,有成绩光荣没成绩可耻。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下,一切显得都不那么重要。一次期末考后,墙壁上贴着几张大红纸触目惊心的公布成绩。公布现场被一种茫然热烈疯狂的气氛笼罩了,大家挤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分数,自己的朋友的不相干的,都要一遍又一遍的看。仿佛能从这些分数之后钻出什么似的。绵绵远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分数,还不错,能排在年级组的第十几位。可那个位置是让人尴尬的,不是凌云的高,又不是惊讶的低,并没有人去注意。绵绵看见自己的名字冷冷清清的挂在那里,周围闹哄哄,处境十分窘迫。
现场产生了一点骚动,许多人把视线离开红榜,转向另一边。绵绵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张红榜的榜头醒目的写着一个名字:方。以傲人的姿态俯首低瞰,遥遥领先。名字的主人过来查看分数,他仰着,微皱着眉头,一个一个细心的看自己的分数,嘴里还若有其事的念着。周围的人嘀嘀咕咕的谈论着他,目光崇拜又畏惧,有些男孩子脸上极度的表示出不屑,嫉妒的神情尤其可笑。方不理会这些,自顾自的看。最后把分数都抄在一个小本子上离开了,看也不看周围的人。
绵绵突然的有些着恼,她觉得方真是做作。都已经考了第一名,每科多少分有又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装模做样的研究一番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那么从容不迫的看分数,在笔记上写字,这些都让绵绵愤怒极了。他竟然是那么优雅的完成了这一切!
因为方的出现,身旁几个女孩子兴奋极了,小脸蛋通红,但极力的镇定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的发抖。绵绵冷笑几下,转头离开了红榜之前,越走越远,心中仍是愤愤不平。第二天的班会上,班主任表扬了绵绵及其他几个考得好的同学,每人都有奖品。大家哗哗哗的鼓掌,英雄们雄赳赳的走上讲台,老师微笑,他们鞠躬。只有绵绵,带着一脸丧气的表情,一点都骄傲不起来。她觉得自己被昨天那个男孩儿击败了。在他面前,一向引人注目的绵绵,变得微不足道。
奖品是一本书:《如何成为成功者》。
放学后,绵绵一个人慢悠悠的骑着脚踏车,在几条马路之间穿梭来回。她闷闷不乐,内心沮丧。书包里沉甸甸的,塞满了教科书,还有就是那本《成功者》。绵绵蔑笑,多么小儿科的行为。掌声,颁奖,敬礼,还有《如何成为成功者》。她心里别扭极了,这些都有什么用的,不过是个十几名!那个男孩子皱一皱眉,便将这一切都抵消了。
绵绵跳下脚踏车,急哄哄的打开书包,拽出那本奖品书。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哗啦一声,将那书撕成两半,然后三半四半,哗啦哗啦,一挥手洒得满天都是。街上寥寥的几个行人讶异的看着这个撕书的女孩儿,绵绵不理会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得意洋洋的再度踏上脚踏车,摇摇晃晃的骑远了。一边哼着歌一边骑远了。
从这天起,绵绵近似残忍的学习。如果说中学时的疯狂学习,是为了不被别人所关注,那么如今的学习,是绵绵主动想要别人的瞩目。清早的闹钟滴滴答答的尖叫,绵绵挣扎着醒来,刷牙洗脸吃早饭,蹬上脚踏车前往学校。左脚踏一下脚踏车,背一个英文单词,右脚踏一下,再背一个单词。早自习上有人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绵绵闭上眼睛,口中唠唠叨叨的背古文,之乎者也阿呀呀,饶口至极。黑板上写满了不恭的话语,“打倒学习派”,绵绵看着这些无知的孩子胡闹,心里索然无趣又暗暗冷笑。上课之前老师看到了黑板上的涂鸦,勃然大怒,敲击着桌子调查是谁做的。肇事者畏畏缩缩不敢承认,诺大的教室鸦雀无声。老师更加暴怒了,大喊道: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算什么好汉!底下哄堂大笑,老师讪讪的草草收场。
绵绵一道接一道的做着数学习题。那些题真难啊,绵绵给自己定下任务,一天必须做完多少多少。深夜,绵绵在日光灯的烤炙下大汉淋漓。解出来一道题,便解脱一点,用红色的笔画一个整整齐齐的对号,胜利的红旗。有许多同学找绵绵来问数学题的解法,绵绵装作漠然的将习题本子借给他们看,心里却窃喜不已。绵绵的字又小又整齐,规规矩矩的一行一行的趴在白纸上,被一遍又一遍的表扬。一天的学习结束后,绵绵躺倒在床上,骨头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忽的就睡去。那睡眠又短又甜,尽管留恋不已,但绵绵知道不能留恋。
她想象红榜公布的那天,杜绵绵三个字高挂榜首。她又骄傲又低调,坦然接受众人惊羡。她轻飘飘的迈着步子,所到之处镜头聚焦。这个女孩儿多么神气,她超过了方,就是那个从容优雅的方,别人这样议论她。绵绵沉浸在自己凭空想象中偷偷微笑。她全心全意的等待这那个时刻的到来。
可是她被方再次击败。2分之差,方的名字跃在杜绵绵之上,带着讽刺的姿态。看榜的时候,绵绵浑身无力,胸口被狠击了一拳。方又来看榜,依旧仰着头,微皱着眉记下分数,细细比较分析。绵绵对周围嘈杂的环境浑然不觉,她盯着自己的数学分数,84,那么的低,就因为这个低分数,绵绵所有的超过都统统作废。她恨恨的看着那个84。
方注意到了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细弱无力,睁着很大的眼睛,尖下巴埋在厚衣服领里。他认出来,这就是大家都在议论的杜绵绵,这次考试只和他差2分。他很惊讶,自从入了这所高中以来,他一直以超越很多的高分数居着第一名。杜绵绵的出现让他觉得慌张。他勉强镇定自己,记下分数。身旁的女孩子是多么的瘦弱,她那么苍白那么小巧,可却像一只兽一样逼近着方,让方惊慌失措,无处躲藏。方深深的吸气,心里一横,微笑着对身边的女孩儿说:你就是杜绵绵?
女孩儿仿佛从一场大梦中突然醒来,诧异的直视着方。目光纯净。突然那目光又变了,恶狠狠的,像兽一样扑上来吞噬。方感到周围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被围在了舞台中央,上演一场蹩脚戏剧。方的心突突的跳,他感觉得到自己耳朵都红透了,心里大叫杜绵绵回答回答呀。他后悔极了,为什么问那么一个傻透的问题。时间的节奏一下子被拉慢,几秒钟被当作几世纪般的拉长。
忽然女孩儿笑了,她的大眼睛被笑容弄得眯了起来,鼻子上出现几道嫩嫩的褶皱,嘴巴咧开露出小小的一粒粒的牙齿。方身上的捆绑解开,窘境消失,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也对着那个女孩子,笑了。

绵绵本来是恨透了方的。恨他又一次将自己击倒,不留余地。他那么优雅的站在绵绵身边,手指细长,掏出一支黑色的碳水笔,在干净的笔记上一笔一画的记下分数。然后扣好盖子,合上本子。他微笑的转过头,同绵绵讲话。绵绵恨极了,他的优雅从容让她恨,她狠狠的盯着他,不回答也不放过。可是后来绵绵发现这个男孩子白净的面孔红了,目光闪躲,绵绵心里突然就释然了。这男孩子害怕自己了,她乐呵呵的想,一下子就原谅了方。

不出所料,一个晚自习之后,方站在校门口,等绵绵下课。杜绵绵,他喊着绵绵的名字迎上来,一起走吧,他说。绵绵故意显得很诧异,为什么,她刁难的问。男孩子的脸又红了,嗫嚅着说,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没什么别的。绵绵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很严肃的答应。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米,书包很沉,压得人直不起背。方和绵绵就这样怪里怪气的走路,一言不发。到了绵绵家的路口,绵绵停下步子,到了,她说。方点点头,喉咙动了一下,又不说了。你想说什么?绵绵问。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绵绵,没有什么。
好吧,绵绵一边走一边向方道别:再见。
以后放学一起走吧,方喊出这句话来,更加窘了。

从此,每天晚自习之后,方和绵绵都一同回家。这件事在不大的高中内产生了轰动效应。先是学生们三三俩俩的议论不休,越传越大,老师们也逐渐知道两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偏离正轨”。老师们疑惑着,会是真的么?两个人再规矩不过,从不调皮捣蛋起哄生事,怎么就去谈恋爱了呢。老师们没有采取行动之前,方和绵绵我行我素,不为环境所改变。
每次做完课间操,绵绵随着浩大的人流走回教室。隐约的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几个关键词:杜绵绵、方、恋爱。绵绵并不去管这些流言,只是头昂得更高了。一次放学后的会面,绵绵自然的将手挽在方的左臂上,更多的目光观望他们。绵绵感觉到方身上的因为紧张的颤抖,他的身体太过瘦弱,绵绵挽着他空荡荡的衣袖,毫不妥帖。绵绵心中轻轻的叹气,忽然觉得提不起劲来。
之后的一次考试,真正让这场风波刮起。方的成绩一落千丈,绵绵升为第一名。这种境地让老师为难极了,说重了怕适得其反,说轻了又怕无效。是找绵绵谈话还是找方,从哪个角度入手比较恰当。正在踌躇之中,一个事件激怒了他们。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方和绵绵双双逃课,在篮球场旁边的空地上荡秋千。方推着绵绵,一下一下,那秋千荡得很高,绵绵咯咯的笑着。教务处主任喝止了他们,将他们押送回各自的班级。晚自习上,他们被分别叫到教务处,接受审讯。
他们的态度让老师们头疼。方始终都不说一句完整的话,对于老师们的长篇大论,他恍若未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让老师们束手无策。而绵绵则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方的成绩下降了?和她并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在放学后一起走走,又能影响什么。为什么带着方逃课?因为那节课没有一点意义,所学的内容都已经学会,方是自愿陪着他荡秋千的。老师们一遍一遍的说着他们的大理论,绵绵固执的不认错,双方虚耗。
绵绵觉得自己快晕倒了,那么多的老师都来同她讲话。她是一个犯错误的孩子,他们必须制服她,让她听话。教务处的办公桌很破旧,角落里堆着一些化学仪器,试管烧杯大水壶,落满了灰尘显得脏兮兮。绵绵的头很疼,但她不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向这些人示弱么?她站得腿都麻了,没有知觉,仿佛时刻能够瘫倒。后来绵绵懒得和眼前这些人争辩了,她开始幻想。幻想自己打开窗子飞身跳出,留下身后愚蠢的讶异的人。幻想自己突然晕倒,再也不会醒来,身边的这群人后悔不已,终身遗憾。
这些幻想都没有实现,他们依旧说着,手舞足蹈。
绵绵又开始想方,眼前忍受的这些仿佛和方没有什么关系,是绵绵一个人的事情。其实只要绵绵同意:不再同方在一起,那么老师们就会放了她,她依旧是一个好学生,人人宠爱。可她偏偏不,她小小的脑袋里被一种固执的情绪充斥,这些事都同方没关系,是她自己要忍受的罪。
她想起方瘦弱的胳膊,方不敢直视自己,萎萎缩缩的眼神。那日绵绵找到方,“我们逃课吧”,方吃了一惊。开始方不同意,绵绵赌气的掉头走掉,表示要自己去,方无奈的跟在绵绵身后。后来上课铃响了,他们没办法再回去。绵绵说要跳过围墙去外面玩,方不同意,“那样老师会找不到我们”,他们只好去操场荡秋千,没有多久,就被老师找到,将他们带回。绵绵想到这里就觉得沮丧。
什么操场秋千教务处都让她觉得可耻,第一次的逃课就这样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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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9 02:19:03 | 只看该作者
阿柒,每天写这么多一定很累吧,要多保重哦,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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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0 04:20:16 | 只看该作者
[em02][em04][em06][em11]
[B]支持阿七。[/B]
9
 楼主| 发表于 2005-7-20 07:46:50 | 只看该作者
五、逃跑新娘
事件愈加恶化,因为方和绵绵的不妥协,学校通知家长谈话。舅妈做为家长与教务处老师谈了半个小时。内容不得而知。舅妈回家后一言不发,做好晚饭,饭桌上的气氛紧张又微妙。舅妈用力的夹菜,脸上挂着满满的不屑,又不开口训斥绵绵。舅妈一定说给阿楠听了,不然阿楠怎么会带着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这让绵绵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满心羞愧。但这种情绪马上又消失了,有什么呢,他们怎么认为又怎么样呢,绵绵在他们心中从来就没好过。一个外人,是的一个外人。他们不过是几个旁观者,怎么会去真心的关心绵绵的好坏。
那个夏天格外炎热。绵绵躺在狭小的屋子里面,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身体里沁出一层一层的汗,恍恍惚惚的仿佛睡着了,又突然的觉得冷,脊背上冰凉。天空蒙蒙发亮的时候,绵绵终于睡去,梦境纷杂。马上就要高考,绵绵像上满了弦的机器,高速又麻木的运作。
填写志愿表那天,整个学校仿佛遭劫了般的乱。众人红着眼睛七嘴巴舌,歇斯底里,做最后的挣扎。到处都散落着一张张白色废纸,桌椅摆放的乱七八糟。绵绵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迅速却坚决的填好了那张表格,交上去,离开学校。
她盲目的踏着脚踏车,一下一下。原来满满的心突然空掉,周围突然一片漆黑。没有课文等着她去背诵,烦琐的数学题目也不需要她去做,那么多的同学都将书扔掉了撕碎了扯烂了,可绵绵没有。每本书上都密密麻麻的记着那么多的字,厚实的铺满了一张一张的纸,摸上去凹凸不平,质感好极了。有多少人曾经夸奖过这些书这些字呵,如果将这些都扔掉,那么她还剩下什么呢?她的身体是空的,丢掉这些就没了骄傲没了一切。填写志愿表的时候,周围乱极了,可是不再有人关注绵绵,她被丢在角落里。她写啊写,每一个都那么漂亮工整,可是没有一个人来看,没有人夸奖赞叹。周围的人激烈讨论,直到绵绵走出教室,都没有人过来同绵绵说一句话。
她踏着脚踏车,一下一下,将浑身的力气都用上,越来越快。终于带起风来了,痒痒的轻轻的刮着她躁热的皮肤。她不管这是到了哪里,专挑那种又宽又平的马路一味的踏着。后来来到了一块空地,她停下脚踏车,两只腿已经不听使唤,没有一点力气。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肺里就像要炸开了一样,有隐隐的疼痛。索性躺在地上,小块小块的石子沙粒磨砺着皮肤,身旁建筑投下巨大阴影,她逐渐的安静下来。耳朵里有沙沙的幻听,一波一波的袭来。绵绵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身体里节奏清晰的跳动。她默数着。
突然,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将绵绵吓坏了。她噌的坐起身。
一粒石子噼里啪啦的掉在绵绵面前。绵绵朝着石子打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男孩子笑嘻嘻的望着她。绵绵又恼又羞,“你干什么”,她气愤地问。男孩子不说话,依旧是笑嘻嘻的看着她。对视之下,绵绵感觉自己的面孔红了,越来越红甚至发胀。绵绵只好转开目光,推起一旁的脚踏车,背对着男孩子打算离开。又是一粒石子飞来,打在绵绵的脚踝上。她心里气极了,这个男孩子这般的戏谑她,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从来没有过的。她推着脚踏车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又不能离开。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男孩子说。绵绵慢慢的转过头,诧异的望着他,为什么。绵绵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孩子。男孩子突然收起了那种调皮的笑容,动动肩膀,没有为什么,不去就算啦。绵绵急了,冲口而出:我去!
他们肩并肩的走。将绵绵的脚踏车藏在了两座破旧的楼房中间,是射手的主意,那个男孩子叫射手。射手藏好脚踏车,将车子的钥匙抛给绵绵,“好了”,他拍拍手,然后将手插在裤兜里面,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绵绵追上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的斜起眼睛观察射手。他垂着眼睛,轻轻的吹起口哨,一只轻快顽皮的曲子,又清脆又好听。他的皮肤真黑啊,绵绵偷偷的想,牙齿又是那么的白。说话或者笑的时候就会露出来,真好看。绵绵一遍一遍的偷偷看射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孩子。高中里的男孩子,大多像方那样,孱弱苍白,有球赛的时候露出身体,都是细弱无力的。看到这样的身体,绵绵觉得真是神奇。
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小的站台里面。不大的空地上,零散着几只写满了号码的木箱。他们坐在宽大的水泥台子上面,两只脚一荡一荡,仿佛就要触到下面的铁轨了,可回过神一看,还差得远呢,这站台多么的高。射手拣起身边的石头子儿,向对面的站台牌上扔去,啪的一声,砸在模糊不清的字迹上面。真准,绵绵心里想,自己也拣起一块石子,学着射手的样子扔过去,可还差那么远,石子就无力的摔了下去,试了几次都是这样。射手看着绵绵的样子,咧开嘴巴开心的笑了,伸出手指弹了一下绵绵的额头。
绵绵开心极了,张狂的笑着,一颗接一颗的扔着石头子儿,开始还瞄向对面的那个站牌,后来连准头都没有了,只是不停的扔。后来用的力气太大了,她身子一斜,差点从站台上摔下去,被射手一把抓住。那只手又大又有力气,将绵绵一把拉过来,撞在射手的身上。绵绵的笑声渐歇,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坐了好久。绵绵靠在射手的身上,头脑里渐渐觉得眩晕,射手身上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整个鼻腔,肥皂水加汗液的味道,绵绵闭起眼睛深呼吸。
远处有火车驶来,绵绵不想动,射手也不动。他们听着火车一点一点的逼近,刺耳的汽笛声轰鸣起来,震得他们耳朵都疼了,可他们还是不动。后来火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巨大的气流几乎要将他们卷入车轮下,他们紧紧的相依偎,互不放弃。射手的肩膀是那么的坚实温暖呵,绵绵多希望这辆火车走上一辈子也不停。震耳欲聋的声音逐渐远去,射手松开他的怀抱,若无其事的仰望天空。绵绵的心缩得紧紧的,兴奋快乐马上将要溢出来。她咬着嘴唇,偷偷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绵绵一直都在观察射手的肩膀。就是这双肩膀,收容了绵绵瘦小的身体,整个的包容起来,之间没有缝隙。想起那个相互依偎的瞬间,绵绵就会欢乐。她掂着脚尖走路,步伐轻快跳跃,甩掉了来时的那种羞涩谨慎。她没有顾忌的边走边跳,射手乐呵呵的看着快乐的绵绵,双手插兜,不再吹口哨。他们找到了藏起来的脚踏车,射手细心的将车座位上的灰掸干净,照例拍了拍手,“好了”,他说。绵绵眯着眼睛看着射手,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悦目。
射手目送绵绵离开了初识的空地。
绵绵踏着脚踏车,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黄昏的风吹得很凉,绵绵的长头发一飘一飘,拂在耳朵边上很舒服。她心里乐开了花。回到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蜷缩在床上,恍惚的睡眠中,又梦见那个怀抱。
可是接下来的一天,绵绵陷入了一种新的担忧之中:她没有和射手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整整一天,她都焦躁不安,这种焦躁是前所未有的,让她坐立不安。终于在午后,她再次骑上脚踏车,急慌慌的朝着那个空地去了。
射手不在空地上。绵绵强忍着内心的深处,“他一定在站台上等着我呢”,这么想着,安慰自己。哪里有那么多的惊喜,等待她的是一个空荡破旧的站台,钻进来的时候绵绵的胳膊划破了,殷殷的渗出了血。绵绵呆呆的坐在旧时的位置,抱起膝盖。她开始想象射手的出现,他看见绵绵落寞的背影,该有多么的心疼,他会不会走上来再次拥抱她?或者射手还会丢来一个准确的石子,啪的打在绵绵的脚踝上,绵绵转过头去,是一张顽皮的笑脸。或者是偷偷走上前来吓绵绵一跳?种种想法在绵绵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可是射手并没有出现,所有的想法都落空。绵绵踏着车子回家,垂头丧气,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觉得自己丑陋极了。
后来她还是会去那个站台等待射手。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射手不会出现。这种等待又归为绵绵一个人的。那天是一个晴好的下午,绵绵独自在站台上等待每天固定时分路过的火车。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高考志愿书,想到自己工整写下的几个陌生大学名称。她兴奋起来,再也坐不下去,开始在站台上走来走去。她仿佛刚刚意味到这次高考意味着什么,高考意味着一次结束,又意味着一次新的开始。她越想越兴奋,一个念头越积越大。她刚开始只是小声的说:离开?句尾微微上挑,带着疑问。后来她的声音逐渐的大了起来:离开,离开,离开!她声嘶力竭的喊着,离开!
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未知的地方,面对一群新的人,过一段与过往不同的生活。她心里飞快的盘算着,离开,真是好极了。尽管那个新鲜的世界在绵绵的头脑中是模糊的,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可还是让绵绵兴奋起来。绵绵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都会有些什么人,可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可以离开!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绵绵都要去学校查一下有没有转给她的信件。她期待着那个具体的地点,她期待她能够将那个模糊的未来计划得更加清楚一点。这种期待盖过了其他,她甚至忘记了射手,那个把她带入站台的男孩子。对于离开这里的期望远比对射手的期望来得剧烈。她甚至认为并不是自己没有找到射手,而是她背叛了射手,失了约。她要离开这里,所以就必须离开射手,离开这里的一切。有时她也会想起那个下午,他们温暖的拥抱,及射手身上的味道,可是一旦想起离开,射手的一切就被立刻冲淡。她将要离开这里了,有关她妈妈的种种,她儿时羞愧的往事,没有亲人的家庭,晦暗布满尖刺的高中时代,都将被她抛在身后。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的概念里,只知道将要那个地方十分的远。有多远?她无法说出。因为她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没有坐过火车。她的幻想更加的频繁了,坐上火车,去一个那么遥远的地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一切重新开始,多么的好啊。
正当她这么做着梦的时候,方找到了她。他落榜了,那么忧郁的盯着绵绵,她的脸庞干净光洁,散发着一种柔和清新的光芒。他要绵绵留下来。绵绵突然笑了,她问: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爱情。绵绵更加笑得厉害,“爱情?”,她问。他想了一下,肯定的点头。绵绵坚决的摇头,“不可能”,她毫不留情的说。方急切的恳求绵绵,他说让绵绵留下来,他们一同复习,然后两个人双双考上一所大学,未来无限的好。绵绵睁大了眼睛审视方,她觉得这个男孩儿在说一些实在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并不能够接受。不可能,她再次坚决的说。
方的额头渗出一粒粒的汉珠,无论他怎么说怎么解释,他和绵绵之间仿佛隔着一堵巨大的墙,无法推倒,无法逾越。他慌张极了,身体像要瘫倒般的颤抖不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对面的绵绵一味的摇头,脸上渐渐流露出不耐烦,表示要走。他的手在口袋里出了很多汗,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一根钢笔。他掏那支钢笔出来,绵绵仍旧说要走。他拔开钢笔冒儿,对着自己的胳膊刺了下去。
绵绵望着方,一步一步的后退,惶恐的睁大眼睛,撞到了围观的人群。她转过头飞快的跑掉了。
那个男孩子让绵绵留下。她想起来心中依旧冷笑,凭什么让她留下,男孩居然说是为了爱情。射手都不能够让绵绵留下,何况那个苍白瘦弱的方!想起射手,绵绵心里微微的抽动一下。他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还打着口哨,斜着眼睛看人,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绵绵粗暴的打断自己的这种想法。什么射手什么方什么爱情,在她将要离开的状况下全都变得不值一提。她就要离开啦。
她飞快的奔跑着,将身后的一切抛得很远。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快感,她觉得自己是个逃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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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0 07:52:51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穷街上走在2005-7-18 1:10:34的发言:
每天一点。一点一滴。

一气呵成是长时间积累的结果。现在我们的女孩不需要这个时效。

柒。每天感动我们多一点。

我很喜欢绵绵。棉棉。意味悠长。


每天晚上12点,要把新出炉的字发给穷。已经成了我固定的课题。

等待穷的回复。这种感觉奇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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