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簪 子
朋友们都说我和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每当听他们这样说,我就会假装漫不经心地瞄簪子一眼,每次都会与她的目光相遇,她象触电一般地立即低下头,羞红的小脸象秋天熟透的苹果。
后来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们分别搬出在市区与朋友们合租的公寓,搬到了郊区一间租金很便宜的民宅。我们完全有能力租一间更象样点的房子,但是簪子说我们要攒钱买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簪子用玫瑰色的布把墙壁糊上,这间破旧的房屋立刻就充满了温馨的色彩。簪子眯着眼睛环顾房间,对自己的精心布置显然很满意。
“这就是我们的家了”,簪子愉快地说,然后用手指很重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阿呆,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不会”我说。人们说前世五百年的修炼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何况我们相遇相识又走到了一起,那得需要经过多少个五百年的修炼啊?我们要珍惜。
那天簪子洗了很多东西,洗到很晚,她不让我插手,只是让我坐在一边看她洗。她一边洗一边小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此刻,簪子那副专注的样子使她看起来象个小主妇,小小的簪子在橘色的灯光下一遍一遍地洗衣服的样子是让我永远都忘不了的一副画。
簪子几乎每天都洗很多东西,我只穿了半天的衬衫她都要洗,连桌布床单都要每天洗,实在没有东西可洗的时候,她连拖鞋、拖把甚至玩具熊都不放过,可怜的毛毛熊被她洗得全身的绒毛都掉光了。至于她为什么如此喜欢洗东西,我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勤快,后来觉得是因为洁癖,再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她说她从小就喜欢洗衣服,开心的时候洗,不开心的时候也洗,不同的是开心的时候她爱唱歌,越开心越是唱个不停,而不开心的时候她会默不作声。
簪子每次洗衣服都用很多洗衣粉,多得每次冲两遍也冲不干净残留在衣物上的洗衣粉。因为经常洗衣服,她的身上总是保留着洗衣粉的香味,那是令我深深迷醉的香味。
洗完东西她会一声不响地依在我的身边,享受这一刻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宁静和甜美。这是我最喜欢一遍一遍地嗅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我和美琪谁好?”她有时会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你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我的眼里簪子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乖巧的姑娘。
这样宁静而甜美的时光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秋天,有一天簪子突然提出要结婚。我说簪子你不是很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吗?簪子说房子可以以后再买的,我是想要天天都看到你。我说我们现在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吗?簪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不一样的”,簪子从来都不是那种说话很多的姑娘。
一周后我们发生了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现在我都忘记了当时我们吵架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记得我们吵得很凶,过后很多天我们都没有理睬。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从那次争吵以后我们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在吵,吵完架很快就会和好,但是第二天战争还将继续。簪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总是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大发雷霆,疯了似的砸东西,砸的都是那些耐用品,刚搬来时购置的那些不锈钢杯盘被她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可就是摔不坏,摔坏的只是簪子那颗过于敏感的心。每次闹够了,摔累了,簪子又动手把室内的摆设恢复成战前的原貌,然后泪眼汪汪地对我说:“阿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然后我无限爱怜地拍拍她的脑瓜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但是到了第二天这一幕还会重演。
我们就这样重复着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的日子,这一年很快又过去了。那年圣诞节前一天的早晨我和簪子约定我们再也不要吵架,要继续过象从前一样平静而甜美的日子。那天是我们入秋以来第一次没有争吵的日子,我们一起逛街,几乎把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商场都逛遍了,我们彼此为对方买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廉价的新年礼物,我们甜蜜得象一对初恋的小情人,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过后我们才回家。我们做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还有一瓶特大号的长城干红。在橘色的灯光下簪子小小的脸庞象秋天熟透了的苹果,身上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是令我深深迷醉的香味。她在我眼里仍然是世界上最乖巧最美丽的女孩。“阿呆,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簪子调皮地刮了刮我的鼻子,“不会”——我很大声地说。簪子瞪了我一眼,幸福地笑了。“我和美琪谁好?”,“你好”我更大声地说,我们都笑了,紧紧地拥在一起。
天还没有亮我就被簪子抽泣的声音惊醒了,我点亮台灯,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挂满泪珠的脸,显然是她在很努力地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把自己的下唇咬得淤紫泛白。“簪子,你怎么了?”我惊慌地问。她摇了摇头,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阿呆,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从那以后我们真的再也没有吵过架,圣诞节后是元旦再接着是除夕和农历新年,似乎每一天都是节日,我们都很努力地营造节日的气氛,努力在对方面前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是我们的演技都过于拙劣,一眼就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事。我们都深知破碎的心是不会那么容易愈合的。簪子还象以前一样每天都洗衣服洗到很晚,只是再也不唱歌了,话也越来越少。有时她洗着洗着就望着一处发呆,回过神后又低着头继续洗,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眼睛是红肿的,那时我的心就会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地疼痛。
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下班后我买了很大一捧鲜红色的玫瑰花,我想簪子一定会欢喜的。回家后我却发现簪子不见了,连同她所有的衣物还有前年我送给她现在已经被洗得脱了毛的她说很象我的玩具熊。她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洗好熨烫过,一件一件叠得平平整整。放在最上面是她给我的留言,内容很简短:
“阿呆:
我走了,不会回来了,不要找我。
爱你的簪”
屋里冷冰冰的,火炉里尽是带着火星的灰烬,一定是她怕我冷临走时填了满满一炉子煤,现在已经是满满一炉子灰烬了。
我呆立在房间的中央,鲜红的玫瑰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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