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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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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2-4-2 20:14: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落花人独立。 于 2012-4-2 20:16 编辑

  
        我趴在玻璃橱窗上恶狠狠地盯着那双做工精致的圆头红色小皮鞋,店里的售货员小姐也同样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忽略掉店员小姐看苍蝇似的眼神,却还是倒在了价码牌上,壹后面跟着的那一长串零面前。我还了店员小姐恶狠狠的一眼,背上那只破破烂烂的帆布包,翻翻眼皮,当作没看见橱窗上那五个手指印,拍拍屁股走了。
     公交站牌前站了好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公文包,三件套,领带衣结,光鲜亮丽。我靠在站牌上,把背包放下来,抱在手上,思考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小孩子撒的溶化了的冰淇淋,还是痰渍,还是干涸的血迹。公交车就在这个时候呼啦啦的来了,在一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挤上去后,又呼啦啦的开走了。我站在原地看着红壳子的车子消失在街角,看了看时间。九点。我决定走回去。
     越近城郊灯光越暗,彩色霓虹没有了,路上基本上没什么行人。路的两旁,要隔好远,才能看见一盏还能发光的路灯。我坐在灯下休息,手表上显示着一点。我倚着灯柱,歪着头,看两三只蛾在昏黄的灯光里不断扑腾。路边种着不知什么品种的树,圆圆的叶子,上面堆满了灰尘。我低下头,翻出手机,打开信箱。
     “我生病了,住院。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么?”时间是六月,名字,没名字。
     深秋的天气已经转凉了,风把细沙吹进眼睛里,拿手背揉了揉,还是觉得眼睛干涩得厉害。我把衣领拉高,遮住下巴,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回走。

     前面彻底没路灯了,四周漆黑。我望了望天空,天上有稀稀寥寥的几颗星。我知道最亮的那颗是北极星,想起不知道哪本书上说的,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风还在刮,空气还是很干燥,我抱紧了手里的背包,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回到那间三百块钱租来的地下室,我没去理会铺在地上的又潮湿了的厚纸板,直接爬上床,蹬掉鞋子,睡觉。可是到底睡不安稳。一晚上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梯子上,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脚下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深不见底。我向上望了望,恍恍惚惚有人斜着身子立在云层上,不等我看清,便又消失。我顺着梯子拼命往上爬,却怎么也摸不到那片云,怎么也爬不到梯子尽头。
     醒来后我躺在床上,打开灯,望着涂料脱落得斑驳的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结着蛛网的暗红色花线上吊着的四十瓦的白炽灯发出幽幽的光,空气里充斥了长年不见天日的霉味。我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出一块干面包,一边啃,一边倚着墙,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解了锁,界面还停留在那条短信上。我盯着屏幕,想把手机看穿一般的死死盯着。我想了想,还是点了回复,写了两个字。就来。可是在按发送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这短信我其实早就回过了。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发送了过去。
     “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呢。”我伸手把枕头边的背包拉过来,抱在怀里,“不过不重要,都不做了。”
     我靠着墙,抱紧怀里的包,蜷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角的密闭的窗等天亮。

     我最终没能等到天亮就背着包,推上那辆扔在墙角的,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出门了。风还是那么大,我把头缩在衣领里,弓着背,拼命地踩脚踏板。忽然想起三年前,撞上那个人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大风天,我也是这样捂着头不管不顾地踩自行车。
     黑暗中有车灯照过来,我捏了刹车,还是来不及,碰在了黑色轿车的车头上。自行车压住我的左腿,手肘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我低头看了看,袖子磨破了,膝盖上也是。我趴在地上,等待疼痛缓解,忽然之间觉得不想再爬起来。驾驶座的门开了,司机是个中年人,满脸焦急,不停问我要不要紧。我摇头,撑着站起来,扶着车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在这样漆黑的夜晚里,在这样荒凉的世界里,谁都过得不容易。
     到了东山公园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穿着宽松的晨练服的老人正成群结队从里面走出来。我听到路过我的老头正欣喜的告诉挽着他的老太太,他觉得她的头上的白发又少了一点。自行车锁也不锁扔在路边,我绕到后山,顺着小路爬了好远,看到几个工人正费力地撬开那块横在路边,可以算有点挡事的石头。我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那块石头没有了。你看,石头也不是能永恒的东西。

     这个世界乱作一团,所有阴暗的,绝望的,陨落的,腐臭的,变质的东西永远与所有光明同在。当所有人都虔诚的踏过污浊,面朝天堂的时候,我已经被挤到了世界的边缘。我四处张望,不知何处才是天堂口。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药店,我看了看店名,想也没想走了进去。守店的中年女人一边飞快的织毛衣,头也不抬,一边问我:“什么病?”
     “睡不着觉。”
     她从柜子底下翻出个白瓶子,往上一放,收了钱,不再说话。

     骑车经过东郊大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我歪着头看了眼江上血红的太阳,鬼使神差地按了刹车。拱形的长桥桥栏修的够宽,我爬上去,坐在栏沿上,撑着手看桥下流淌的江水。这里的水有多深?我想,大概比我高一点。远处的河滩上堆满了卵石,漫天的夕阳在江面上反射出淋漓的光。有风从我背后吹来,推着我的身子俯向前。 我望着一江绿得发青的流水,努力克制严重的晕眩感。
     “这个时候,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听说每一座桥都有一个在桥上死去的人做守护的使者,每一个使者都在等待下一个在桥上死去的人来和他交接。我一边嘲笑这个故事的荒诞,终于还是从桥栏上翻了下来,骑上自行车走了。

     在离我那间几平米的破房子外五百米的地方遭遇了抢劫。满头黄发的小青年推倒我的车,拖走了我的背包。我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看他打开我的包,看他看到包里的东西的时候愣了神,看他气急败坏的把包丢在地上大骂晦气,看他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我爬过去把包捡起来,抱进怀里,也不想管那辆摔在地上的自行车,直接走回了地下室。
     晚上依然睡得不好,依然翻来覆去做着那个相同的梦。我坐起来,拿出手机再次翻开信箱。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仍然是旧短信,仍然是六月。
     我打开背包,从里面抱出那只罐子,放在膝盖上,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拨出去,屏住呼吸看屏幕上显示的正在连接。我听见手机里传来机械的重复着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重复音。我用额头抵在罐子上,闭上眼睛。
     “你就在这里,我还打给谁呢?”要是当初,我们都再勇敢一点。

     第二天我依然背着包出门。我一到白天就在这个城市里流窜,像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东奔西走,前路茫茫。
     又路过那家店的橱窗,我向内望,那双红色小皮鞋已经被买走了。我找了个偏僻的台阶坐下来,取下背包抱在手里,低头看脚上肮脏的球鞋尖。有五块钱的纸币落在我脚边的时候,我正在冥思苦想着,我漂泊过的生活到底有几公里长。我抬起头瞟了一眼扔给我钱的小女孩儿,垂下了眼睑。
     我拿出手机,还是翻短信。
    “原来你这么冷血”,最后一条短信,六月份,短短七个字,连个标点也没有。我偏着头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
     哈,你终于发现了。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吵架,我以为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带着或许是小皮鞋或许是小纸片的礼物,来向我道歉,我想着在你道歉后故意装作不情愿,然后和你和好如初。

     晚上回到屋子,我拿久不曾用的杯子接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我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白瓶子,放在杯子旁边。我想了想,又把包里的罐子拿出来,轻轻吻了吻盖子,放在枕头边。我像是在做一场神圣的仪式,可是再次回过头来看杯子,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将这场仪式进行下去。
     我打开瓶盖,把瓶子里一粒一粒的白色药丸一股脑倒在左手手心里,右手端起杯子。我看着手心里白色的药丸,维持着这个姿势,什么也没想,就这么一直从深夜坐到了窗户外渐渐泛起白光。我终于还是放下右手的杯子,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嘟嘟地响,我屏着呼吸,仔仔细细地听。
     电话拨通了,我把它放到耳边,努力让自己的手和声音不颤抖。
    “妈,是我。”
     我听见电话那头顿时传来呜咽声,那嘶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喊,回来吧。
     我抠掉电池,伏在罐子上,终于,泣不成声。

     我最终把所有药丸冲进了下水道。那天晚上,我抱着罐子睡着了,还是做梦了,梦里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是再没有那个若有若无的人影。我又一次去了东郊大桥,站在桥上,我拿出背包里的罐子,打开,把里面的骨灰一丝不剩的全洒在了大江里。我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背着行李,跳上火车,永远地逃离了这座城市。
     我坐在火车上,不顾所有人看神经病似的目光,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再掉不出一滴泪来。我像是一只病得畸形的老马,使劲喘着这世界边缘迸裂的罅隙中漏进来的稀有的空气,苟延残喘至今。但是即便已经如此,
     我还是打算忘掉你,继续活下去。

     没有你的日子,我还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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