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占小牧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小说] 像百合一样清纯

[复制链接]
31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1:57:54 | 只看该作者

苍白的青春之下

1

秋天很容易就过去了。

在刮风下雨的几天里,敏枝和我两次碰面。她并不常来团体总部,就算来了,也会很快离开。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团体的总部,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第二次见面,是期中考试结束那天。几天来,为了准备考试,我感到很疲惫。

当我正躺在草地上抬头仰望浩渺的天空时,敏枝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小小的影子走到了我的腿上,我还没有发觉,只顾投入地望着蓝天。她的影子慢慢地遮住我的身上,最后挡住了那和煦的阳光。

我愣愣地瞪着眼睛,望着敏枝。她冲我微微一笑,露出了那颗重牙。好像那颗可爱的重牙马上就会掉落到我的身上似的。

她轻轻地屈膝坐在我的头边,凝视着我的眼睛。从她膝盖上滑下的葡萄紫色的风衣下摆触到了我的眉毛。我笑笑,刷地一下爬了起来。

“干什么呢?”

她解开指甲盖似的风衣钮扣,坐在了我的旁边。因为在她的公寓里我们已经说得太多了,所以现在我感觉没什么话说。她问我最后一门考得怎么样,我回答说五个问题中有一个没有写出来。她又接着说,那样的话得B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天,你为什么那样就走了?”

“……”

“我回到公寓,呆呆地站了很长时间。你知道吗?就好像是熬了通宵才写完的作业,老师却连看都没有看就……你明白吗?”

“那么你当时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

“不是,不是那样。我,是想给你做早饭吃。我生来第一次到瘦肉店去,买回了猪血。我真的很纳闷,男人们为什么在喝完酒后,都会吃血豆腐啊?我想,也许你是为了吓我一跳藏起来了吧。于是,我到卫生间去找,到房间里去找,到阳台上去找。可是……都找不到。最后,我发现你的鞋已经不见了。”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不是偷偷翻墙逃掉的。”

我用一只手扯下一棵草叶,回避着她的视线。阳光非常诱人,它就像刚熨好的衬衣领子一样有些耀眼。太阳旁边的蓝天,就像黑板一样光滑。我们就那样做了老半天,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去走走吗?”

她拉拉风衣领子,站了起来。我有些犹豫不定。可因为她已经迈开了脚步,所以我也就失去了拒绝的机会。我混在来来往往的同学中间,跟在她的身后。

后山长满了各种阔叶树,树叶已经变成了五颜六色。红色和古铜色一簇簇地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画家的调色板。要不是中间夹杂着几株绿色的松树,我还以为是发生了山火呢。

后山往上去的小路旁边,有一张长椅。敏枝脱下风衣搭在长椅上,伸出脖子好像在呼吸着枫叶的味道。我从书包里拿出纸,擦干了长椅上还未褪去的露水。然后又掏出一张纸,让她坐在了上面。

“你和女人睡过觉吗?”

她的问话中没有丝毫的羞涩。我一下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那均匀地涂了粉色口红的嘴唇,上面的褶皱就好似花瓣上的脉络一样明显。

“没有。”

我尴尬地笑着回答说。她的表情分明告诉我,她并不相信我的回答。我也并没有问她,你为什么问这个呀?也没有问她,你和男人睡过觉吗?我想,她是不是想继续在公寓中没有结束的谈话呢?

“我知道你喜欢谁。”

“……?”

“是尚银学长吧?”

我差点回答说,是那样的。真是万幸,我并没有开口。就像是被人看到了肮脏的内裤一样,我的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咯咯地笑了笑。

“你对尚银学长表白过吗?说你喜欢她?女人只看你的眼神,就能知道你的心事。尚银学长也一定知道这个。大多数女人都喜欢那样。女人不会轻易放手,也不会轻易抓紧。因为,如果放手,就会消失;如果抓紧,就必须要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就像是在走钢丝一样危险。”

“现在……是在忠告我吗?”

“如果你愿意接受忠告的话,倒也可以那么说。拥有一个女人,需要勇气。首先,必须要抓紧她。我是说,老天是不会给你机会犹豫的。”

我突然开始有些感激这个女孩了。她发现了藏在我心中的爱的欲望,理解了它,甚至还给我忠告。这样的人,以前我还没有遇到过。她的话,又包含着多少悲壮呢。

“和喜欢的人一起过一晚,并不一定只是为寻求快乐,而是想最终能在一起。就如同把螺丝插好拧牢、不让它脱落下来一样。”

敏枝首先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后来,我们喝了一杯红茶和一杯咖啡,看了一场电影。晚上分手的时候,她递给我一张记着她电话号码的纸条。

“爱情,也需要练习。”

说完,她向黑暗中走去。

32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1:58:33 | 只看该作者

2

秋天结束之前,尚银跟我联系说要举行集会。因为不是定期举行集会的日期,所以我多少有些意外。而且,那天刚好又是我的生日。虽然她不会记得我的生日,但在我生日当天举行集会,多少令我有些高兴。与独自一个守在寄宿屋里喝酒庆祝生日相比,和朋友们一起度过那一天当然更好了。

那天晚上,大家都聚集到了酒馆的后房(译者注:后房,即正房后面的小房)里。我们经常进行集会的酒馆,位于一条远离学校的偏僻小巷内。酒馆的主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他对我们这些同学就像老奶奶一样心地善良。

到酒馆来集会的人,不光是我们文学会的成员。还有一些其他团体的同学以及几位学长,被警察署通缉的吴学长也出现在了酒桌旁。狭窄的小房间,刹时笼罩在了烟雾里。通向二楼的木楼梯挤满了一双双的脏鞋子。

“你们,是因为又要去游行才集会的吗?”

酒馆的老大爷说出了我们集会的目的。他拿来酒和下酒菜,然后就下楼去了。

气氛非常地凝重。我的耳朵里充斥着用筷子敲击桌子的声音,我点燃了一支烟。敲击声很快被一阵激昂的歌声所取代,桌子上留下了一道道敲击后肮脏的痕迹。那些在桌子上留下敲痕离去的人们浮现在我面前,那些被遗忘的歌曲索绕在我的耳边。顿时,我感觉到一种悲壮。投出去的催泪瓦斯,流下来的泪水,绝望的青春,被切断的时间,留下的爱情……等等,想到这些,我抬起头望望吴学长的脸。这个脆弱的人,终究也要离开。

尚银快速喝完一杯酒,说:

“明天十二点半,图书馆前面。我们应该在警察到来之前筑起防护墙,以便为同学们能读到吴学长撒出的传单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

我知道了所有的一切。这次酒会是为吴学长举行的送行会。为了即将离去的人,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新生并没有资格坐在桌旁喝酒,在旁边看着就已经足够了。

吴学长开始向大家告别,学长们一起合唱送行歌。我们互相挽着肩膀,唱起了悲壮的歌曲。大家都充满了自信。就在酒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抽泣声。是历史系的女生。谁也没有去阻止她。

明天,吴学长就要和我们分别了。虽然在遥远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但这期间他将不得不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度过不短的时间。我不禁想到我们这个不幸的时代,吴学长将不得不为此经历苦难的洗礼,而我们也将不得不为此献出我们的青春。

为了即将离去的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萌生风雨同舟的决定。你虽然这样走了,我们也将沿着你的足迹走下去,只有这种无声的暗示,才能给予即将离去的人以莫大的力量。

喝完最后一杯酒,我们肩并肩,挽在了一起。有几个人因为酒喝得太多吐了出来,我们竭尽全力想让即将离去的人,深深地记住这条曾经有无数年轻人走过的小巷。

“喂,大家把钱都拿出来吧。”

有人开始收集酒钱,我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千元纸币递了过去。付完账以后,我们走了出去,所有人都喝醉了。付账剩下的钱都给了尚银,她什么话也没说接受了那些钱。我看见,几颗泪珠滴在了那皱皱巴巴的纸币上。那泪水,我能理解它的含义。

走了一会儿,大家在一家旅店前停住了脚步。今天晚上,吴学长不能回家,也许那些警察正在他家的巷口等着他。至少,明天十二点半以前,他必须安然无恙。

学长们每人向他说了一句祝福的话,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在漆黑的夜路上,大家紧紧地握手之后,我们准备站在旅店门前目送吴学长进去。但是,离别的时间太长了。他挨个和大家拥抱,当他最后拥抱尚银时,尚银就像是一只雨中的麻雀一样身体在发抖。

大家纷纷举起了手,这时尚银转过身对大家说:

“我留下。”

我在猜测着她这句话的意思,感觉心里很混乱,就好像有一块锋利的石块在我心中乱刺。我真希望有人出来劝劝她,但大家却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也好,应该留下一个人。明天早上之前,也许会有事情发生。”

尚银泰然地推开了旅店的大门,她和吴学长挥动着毫无血色的手走了进去。看着旅店仍然还在晃动的大门,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留下等待的人独自离去,那是多么幸福的离别啊。纵然他被束在一个高大的空间里,熬过几年光阴,那又是多么幸福的孤独呢?我对他既仇恨又羡慕……我咬紧牙关,转身朝寄宿屋的方向走去。我真的很气愤。为了压住心头涌上的愤怒,我一次次地深呼吸。

我坐在汽车站前的花坛边,望着旅店那垂下红色窗帘的窗户。一种种不好的猜想,纷纷在我的眼前晃动。没想到,在我的生日里会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并不想擦去淌下的眼泪,于是我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西走去。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寄宿屋门前时,我看到门口的石阶上蜷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黑影的头发向上梳起。我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黑影用手摸了摸上梳的头发,看了我老半天。我皱起眉头看着她。这时,黑影站了起来。原来是敏枝。

“有什么事吗?深更半夜的。”

认出她以后,我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我刚从学校前面的酒馆喝酒回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自然有办法。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我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居然还有人能够记得我的生日,这太让我吃惊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文学会的会员名册上都写着呢。走,到我家去。我为你准备生日晚餐。”

敏枝大方地拉住我的胳膊,我好像是被推着似地走下了台阶。

33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1:59:00 | 只看该作者

3

怎么会这样呢?当走到敏枝家的公寓楼前时,我打消了这种念头。刚走进屋里,敏枝就摆好了酒桌。桌面上铺着蓝色的玻璃,上面摆着一瓶国产威士忌酒和一瓶烧酒,鳕鱼干和杏仁,旁边还放了一碗腌着大蒜的酱油。

“坐吧。”

我坐在沙发上,露出非常疲惫的神情。房间里很热,于是我脱掉了外面的夹克。敏枝把鳕鱼干四岁,放在了盘子里。然后,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说谎。你的脸上全写着呢。”

“写着什么啊?”

“失恋。”

失恋。我也不知道她说的对或不对。我追求一个女孩,又失去了她,这是事实。我站起身到阳台上去拿烟灰缸。

当我拿着烟灰缸回到客厅的时候,敏枝正在从冰箱里拿冰块。她关上冰箱的门,端着盛冰块的盘子走了过来。

“你爱喝洋酒吗?”

“不爱喝。”

“如果想喝醉,就来那个。”

她打开了威士忌和烧酒的瓶盖,先往我的杯子里倒了些烧酒,又给自己倒了些威士忌,然后又把冰块放进了威士忌里。

闻着敏枝嘴里散发出来的酒气,我深出了一口气。我想打开窗户,于是我掐灭烟打开了阳台的窗户。

“听首歌怎么样?”

她把唱片放在了唱盘上。扬声器里立刻响起了披头士的《随它区(Let it Be)》。随它去,正在流逝的东西就那样随它流去吧。

正如披头士乐队所唱的那样,也许对于受伤、心碎的人们,治愈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随它去。敏枝喝着威士忌酒,换了几次唱片。播放《悲哀的命运(Ace of Sorrow)》和《你所有的一切(Anything That’s Part of You)》的时候,我有一些伤感,歌手粗哑的嗓音响起的时候,我竟然差点儿哭出来。耳边传来《变换的伙伴(Changing Partner)》的旋律时,敏枝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

“来,我们跳舞吧。”

敏枝把我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因为我没有跳过舞,所以郑重地向她表示了拒绝。她顽皮地蹙着鼻子,把酒杯举到了我的头顶。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它倒下去。”

我装作被她的威胁吓到的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的手勾着我的脖子,因为她的手上还拿着酒杯,所以我根本无法动弹,我的两只手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放下酒杯,把我的手挪到了自己的腰上。我丝毫不敢用力气,好像敏枝的腰马上就会啪地一下折断似的。我的两只手臂就像是掉进风中的气球,飘忽不定地摇晃着,我也只能那样随它去了。

我们跳了三十分钟,然后又喝了一个小时的酒,把她家的所有酒全部都喝光了。

“出了很多汗。我得去洗个澡才行。”

说完,她走进了浴室。这时,我也很醉了。

耳边传来了马桶冲水的声音,接着是淋浴器喷水的声音。忽然,又传来了一声好像是敏枝摔倒的声音。我跑到浴室门口问道,你没事吧?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又敲了敲门,浴室里面仍然悄无声息。我轻轻地推开了浴室的门。

我看到敏枝正头靠浴缸浸在水里。我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这时,她慢慢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滑倒了而已。可能是喝得太多了吧。”

我短暂地看了看她那耀眼的白色胴体。我想就此走出去关上门,但又担心她这样泡在水里会不会被水呛到呢?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要独自出去的时候,敏枝颤动着瘦削的嘴唇,说道:

“喂……扶我起来。”

3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1:59:34 | 只看该作者

4

清晨的闹钟吵醒了我。

秋天温和的阳光照到了床上,敏枝把枕头夹在两腿中间静静地睡着。她就像雨中的一片鸡笼草花瓣缩着白色的身体,我呆呆地望着她看了很久。她背上那些软软的汗毛没有折断,我感觉很惊奇。

尽管躺在陌生的地方,但我并不感到意外。昨晚,我把敏枝从浴缸里拉出来,用毛巾为她擦干了湿漉漉的身体。然后又把她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看到毫无戒备下的女孩的裸体,多少勾起了我的性欲,可我并没有想到要躺在她身旁。

但男人是多么脆弱呀!当她裹在被子里说想慰劳我的那一刻,我的防线一下就崩溃了。我害羞地把脸埋进她的乳房里,久久地吮吸着她身上那股百合花般的香气。

她那隐藏着的肌肤原来竟像面包店一样的富饶和温暖。我用嘴唇舔噬着那蓝色突起的乳晕,想起了那个曾经碰触过她胸部的男人。他留下的唾液和齿痕,以及这个女孩抚摸过的那个男人的胸膛。

她脱掉了我的套衫,又脱掉了我的内衣。每当她长长的指尖划过我身体的时候,我就好像全身都在耸起。我不想让他看到我那肮脏的内衣,对她说,我自己脱吧。这时,我的全身都已经变得僵硬。

就像松口蘑一样,她向下看了看我的身体。她用手推了推自己的乳房,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她丰腴的肉体里,像鲜冰淇淋一样甘甜的汁液润湿了我的双唇。每次碰撞,她的身体都会像害了乳疮一样地颤动。

她像是躺在了粗糙的大麦地里一样,翻动着身体。这时,我想到了被骄阳烤热的碎石子路。那些遥远的记忆:把两只胶鞋系在一起当火车,跑到江边去抓鱼,唐得人脚底板难受的碎石子路。

身体一阵抽动之后,我点燃了一支烟。

她不是处女。

她拿过我手上的香烟,深吸过一口之后,又递给了我。我有些忐忑不安,还怕她会哭。

她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套三点式内衣穿好,然后又重新躺回我的旁边,说道:

“失望吧?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你呀?”

“不。”

我并不期待什么,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了。我反倒从她那自由、奔放的身体中得到了满足。我只是为自己无法忍住忧虑的短暂瞬间、以及未能抑住的欲望而感到后悔。

看样子,她完全理解我眼角流露出的后悔。她夺过我手上的香烟,吸了一口。香烟上立刻印上了她粉红色的口红痕迹。她又把烟还给了我。

“我不是说了吗?下雨那天,在那座寺庙里。那天……是我第一次。下雨了,我说路都被冲垮了。到了晚上,老和尚问我们需要几间房。那个人说,我们是兄妹。于是,我们在一起过了一晚。爱情就像疾病一样疼痛,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第二天,我们去了海边。在海边……那个人离开了我。如果不是我大声喊叫,那个人也就不会知道我掉进深水里了。”

“……”

“我像傻瓜一样……想要自杀。躺在浴缸温暖的水里,我举起了剃须刀片。虽然用刀片割破手腕很容易,但浴缸里的水会因此被染成红色,我觉得那样很肮脏。最后,我只是割破了手指。看到手指上流出的鲜血,我就已经精神恍惚了。不,我不想咽气。浴缸里那样暖河,我不想出去……那个人,他教会了我拥有生命是多么开心的事啊。然后,那个人却亲手把自己宝贵的身体葬送了。在海边。”

在敏枝的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之前,我就已经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哭泣的声音,打开浴室的门然后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我完全进入了梦乡。

望着她用薄纱罩住的白白的后背,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到十二点半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不免有些紧张。

我准备离开公寓的时候,决定写个留言,但又为写什么犯了难。犹豫了半天,我终于写下“先走了”,然后就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35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00:07 | 只看该作者

5

校园里很平静。我并没到教室去,只是在图书馆周围徘徊。其他会员也是一样。同学们坐在长椅上,闪动着焦灼的目光。在同学们中间,我发现了尚银的身影,但却又装不认识的样子。

已经过了正午,吃完午饭的同学们纷纷走了出来。同学们四散在草地上,或是谈着什么,或是做着游戏。我真有些不相信,这种和平的氛围即将即将被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打破。我焦躁地看着手表,十二点三十分。

这时,一阵声音打破了这慵懒午后的寂静。是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

我看见吴学长正站在图书馆四层的窗台上,他身后还有张警察的面孔。警察正在劝阻吴学长,但吴学长从怀中掏出一把刀子准备跳出窗外。刀刃反射着太阳光,有些耀眼。就在这时,刀子在空中划了大大的一个圆圈。刀刃立刻割破了吴学长的手腕,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当我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警察似乎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于是,他挤出打碎的窗户,站到了窗台上。警察和吴学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继续试图说服吴学长。但是,吴学长比划着刀子,做出向前刺的动作。两个人相持了一会儿,警察脱下外衣,扔到了地上。看样子,他好像打算扑过去拉住吴学长。

“再往前走,我就跳下去!”

这才是阻止警察继续接近的最有力的威胁。但是,吴学长的声音却在深深地颤抖。警察似乎觉得他的威胁并不会付诸行动,于是渐渐向前挪去。警察刚一走近,吴学长马上骑到贴在墙上的排雨水用的管子上,开始向下走。太危险了。况且排水管看上去又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好像随时都会垮掉。每当吴学长举起手高喊口号的时候,排水管的红色油漆皮就会簌簌地脱落。

哎呀!图书馆前的学生当中,发出了一阵惊叫。很快,惊叫又变成了惊愕。无数同学的嘴里,一起发出了尖叫声。

我张大嘴巴,望着贴在排水管上的吴学长。忽然,他开始从空中向下坠落。如果这一刻的时间能够停止,那么我想切断眼前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悲剧。中雨,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耳边立刻传来一下笨重的碰撞声,我赶快朝图书馆楼底下跑去。尚银第一个跑到跟前,她的手上沾满了湿乎乎的鲜血。尚银疯狂地喊着吴学长的名字,想把他叫醒。警察们似乎并不想接近,只是在大声地喊着什么。为了回避慢慢涌上的学生,他们开始向后退去。紧接着,救护车就来了。救护车走后,催泪弹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那天的示威非常壮观、猛烈。警察撤到大街上,和示威的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一群学生占据了图书馆,好像打算要长期固守。

听到医院被警察封锁的消息后,学生们开始有些慌乱。有一群游行的学生早就已经到大街去了,正在跟警察相互对峙。留在学校里的学生们,聚到草地上,决定到吴学长治病的那家医院前面去示威。但,我们最终也没能到医院去。渐渐增多的防暴警察层层把守着通往医院的各个路口。

四天以后,我们才听到吴学长的消息。是脊椎骨折,他将会变成半身不遂的残废。我们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人们很容易忘掉过去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永远记住一个人的献身。

尚银把吴学长的消息写在大字报上,贴在图书馆前面,以便让更多的同学知道。警察每天都守在那里,以防止大字报被撕走。

36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00:57 | 只看该作者

离别谈何容易

1

十天以后,警察从一员撤了出去。

我第一次去病房的时候,吴学长正在睡觉。我不想叫醒他。因为我想,也许他这样睡着会比睁开眼看到自己受伤的身体更好。

尚银正坐在病床旁边给吴学长读着诗:

我知道

你的胸中索绕着美丽的梦想

淌下的泪水不懂得隐藏

深陷入爱情的痛苦中

无所依傍

难以忍受

我沉沉偎在你的身旁

没有人知道

但诗人

却把神赋予的力量牵入胸膛

你心中的火焰

你的零乱

以及爱你、佑你的神灵

所有苦恼最后都将消亡

你,是否必须要接受死亡?

是否一定要用流血来告慰你的创伤?

尚银并没有发觉我进来,还在专心地读着那首诗。我久久地注视着坐在吴学长枕边的尚银的背影。除去她那像苍蝇翅膀一样颤动的双唇,尚银就像一座石像,一动都不动。

我干咳了一声,这时她才扭过头来。阳光照到她窄窄的肩膀上,所以她的脸被厚厚的阴影遮盖着。她静静地站起身,把手里拿着的本子放在了病床上。我递给她一束满天星。她离我很近,虽然伸出手就能接住那束花,但却指了指一旁的花瓶。我走到花瓶前,把花插了进去。

“很感谢,你能来。出去吧,吴学长昨晚一宿没睡。现在他刚睡着,最好能这样睡几个小时。”

我们走出病房,来到铺满落叶的院子,并肩坐在了长椅上。身旁蓝条病服的患者们在院里散步。冬天就要来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仿佛立刻听到了冬天走近的脚步声。

“刚才你读的诗……?”

我的话首先打破了无奈的沉默。

“是《致恋人》,是马克思上大学时写的。”

“马克思也写诗吗?”

“每个年轻人都是诗人。”

此刻,她是我的学长。我相信她刚才的那句话: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诗人。我有些感到惊讶,《资本论》居然可以和《致恋人》共存。尚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停在了落到草地上的鸽子群上。

“不管是什么主宰这个时代,只有理论是无法改变的。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胸膛。炽热的胸膛中,拥有能用生命作交换的理念……吴学长,他就是这种人。”

“……”

“守着吴学长,我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最初离开森林、来到平原的人类……向豁然开朗的地平线投去不安的目光,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也许,是很害怕吧。已经习惯了隐藏的猿猴刚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时,一定非常茫然。向着从没见过的未知世界迈出第一步,那需要极大的勇气。但是,他离开森林向平原迈出了第一步。他并不知道这是人类历史的序幕,就那样死去了。我们……也是离开森林、选择平原的人。最初的人类,并不知道自己第一步的意义,就那样死去了。也许我们也会像他那样死去。”

我不想打破尚银对于吴学长虚妄的期待。一个人,不能对一切都置之不问地生活。不论生在哪个时代,在时间的长河里,任何人都只能是囚徒。所谓生活,也许最后必须承受那罪恶的重负。如果能以死亡来摆脱罪恶的重负,那么活下来的人,在世上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该做的事情。想到这些,我才张开口说道:

“我时常想,其实最美的事情就是使人死亡。把自己藏匿在炙热的烈火中。也许有时,这会成为自虐。于是,我只捍卫自己踏在地上的双脚……”

“正如你说的那样,为了我们憧憬的世界,必须要杀死难以舍弃的东西。支撑着你的微不足道的双脚,也可以叩开历史的序幕。如果献出我的双脚,这个世界就可以改变,那么我欣然地伸出双脚。”

看看吴学长吧,尚银说道。我一下竟忘了要说的话。吴学长到底从尚银身上掠走了多少的空间,他究竟把尚银拉得多么接近自己?那体积和距离是无法计算的,我感到有些迷惘。

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头上缠着纱布坐在草地上,正在抛散爆玉米花。一只翅膀羽毛被折断的鸽子摇摇晃晃地跑过去,啄食玉米花。那只鸽子,它的翅膀是被合页夹伤的吗?

小男孩站起来,想赶走正在啄他小手的鸽子。鸽子飞到大概有小男孩的头那么高,然后又突然扑地掉了下来。鸽子围着小男孩踱来踱去,等待着爆玉米花撒落下来。不能飞也可以被称作鸟吗?尚银同情地看着那只鸽子,说道。

“我从鸟的身上学会了焦急地等待,就如同它也有朝着目标一直飞过去的希望一样。鸟儿离开树枝,是因为它有目标,因为它有必须张嘴飞过去的目标。”

我知道,大部分人对鸟都存在着幻想。但是,拥有清脆的声音和华丽羽毛的鸟儿却被关在了鸟笼里。最后,它瘦小的身躯会掉落到地上,告别这个世界。

“鸟坠落下来,是因为它站在高处。如果不飞翔,那也不会掉落……我们经常诅咒对这个时代毫不关心的那些学生,但这也是他们的一种生存方式。观望,虽然被人鄙视,但那有时也会成为高明的生存技巧。”

我突然说道。

“技巧?”

尚银瞪大眼睛看着我。见她如此生气的样子,我突然感到非常地不安。卑鄙,她喃喃道。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非常后悔。其实,我刚才的话,并非出于本意。是因为吴学长,我对他的嫉妒把我推到了悬崖边。

我很清楚,这个时代需要无数的革命家。我也有欣然舍弃生命的勇气,也有手拿武器的自信。但尚银站在那里,令我感到不安,甚至无法忍耐。如果能够代替她,我愿意随时准备承受各种痛苦。

尚银回到病房以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整理着混乱的思绪。我想,只有爱情,才值得让一个人用一生去呵护。

37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01:32 | 只看该作者

2

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我到医院去探视过几次。每次,我都看到尚银跪在窗前祈祷。这种场景,我在很久以前的教堂里看到过,实在是久违了。

下第一场雪那天,我也到医院去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要下雪的话,就不会去医院了。因为几天前敏枝曾经打电话给我,说想让我陪她一起观赏第一场雪。

雪是在我站在医院的电梯前等待时开始落下来的。一位坐在候诊室里的少女一边口喊着下雪了,一边向门口跑去。于是,我也扭头朝外望去。雪,啊,雪!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女孩,也拉着朋友的手,向窗前走去。

我放弃了乘坐电梯上楼的打算,向窗前走去。天空并不太黑,低垂的灰云下,洁白的雪花在簌簌地飘落。

啊,冬天来啦!我用嘴吹化了贴在玻璃窗上的雪花,在窗前站了很长时间。看着看着,我猛然感到胸口有些憋闷。尚银也在看吧,这纷纷飘扬的白雪……

也许,尚银已经把第一场雪的信息告诉给了无法站起来的吴学长。现在,我不想去妨碍他们。对于吴学长来说,今后他躺着的时间将比以前他站着的时间更长。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不免感到痒痒的刺痛。我希望他不要丧失勇气。与他今后要承受的生活重负相比,他所经历的时代苦恼也许非常地微不足道。

乌云就像泼墨山水一样,渐渐开始变浓,鹅毛大雪立刻哗啦啦倾泻下来。我从自动售货机里取出一杯咖啡,喝了下去。然后,我走进了电梯。

走进病房,我看到尚银正趴在床边。她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前。虽然已经走到床边,但是吴学长却无法转过头来看我。因为他的身体被铁制器械固定着,所以连头都不能转动。

我低下头,看到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尚银也没有睡着,她正在哭泣。我本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悄悄地闭上了嘴唇。这时,从吴学长的嘴传出了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

“尚银啊,回去吧,快点!”

吴学长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劝尚银回去,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肯定期望能让尚银陪在他旁边,永远地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们就像被放在同一极的两块磁石,吴学长正在努力把尚银推开。

那天以后,吴学长的行为慢慢变得有些乖僻。在床上小便,公然发脾气为难尚银。对于他的挑剔,我感到非常羡慕;对于尚银的诚心,我感到非常嫉妒。

38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13:31 | 只看该作者

3

又过了两周,吴学长离开了医院。他曾经住过的那张病床上,躺着另外一个病人。桌上花瓶里的满天星,正在慢慢地枯萎。他的突然离去,让我迷惑不解。

护士告诉我说,吴学长是昨天出院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医院。我只能胡乱地猜测,他已经由满怀希望变成了极度绝望;要么,就是放弃了完全治愈的希望。但是,不告诉任何人就这样离开,多少让人有些舍不得。

吴学长离开后的第四天,我才得知他去美国做脊椎手术了。尚银和吴学长的爱情,就此结束了。也许,他都没有抱前来送行的尚银一下。他能重新站起来吗?或者他将像失去双脚的人一样只能永远坐着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开始放寒假的时候,尚银剪掉了长长的头发。一直剪到耳根的短发,使她看上去格外坚强。她的话也突然少了许多。看着尚银的样子,我的心里非常难受,甚至无法正视她眼睛。

其实,我也有些许的负罪感。我就像助长了一个青年的不幸,又等待着他们两人的分离一样。吴学长的面容时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祈求他的原谅。我想安慰他,对他说,把一个女人从身边推开,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圣诞节前夕,我到乡下去了四天。所有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无论哪个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想要离开,一切也都不会改变。整整一天的时间,我在白杨树旁的大路上、邮局前的路上、江堤上漫步。我无数次和十六岁的尚银重逢。

水沟旁曾经被雨水淹没的树根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溪边的碎石上还残存着点篝火留下的黑色印迹。白雪覆盖下的山川和河流依然沉默着,一截粗大的朴树枝上也留下了夏天被雷电击断的痕迹。

从乡下回到汉城,我决定给尚银写一封信,一种无法继续再深埋下去的冲动让我拿起了笔。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给痛苦中的你:

我到乡下老家去过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想起来了吗?被雨水浸泡的操场……那里正覆盖着白雪,身穿黑色校服的学生们纷纷出来玩耍。我突然想吃炒饭了。

我还去邑内的教堂看过了。耶稣还未从十字架上下来。是不是只有我们虔诚的赎罪,才能使耶稣摆脱沉重的十字架呢?承担着代替世人赎罪重负的耶稣,或许最终也不能从十字架上下来。

理解,我,理解你。现在,我知道,陷入爱情很容易,呵护爱情却太难,离开爱情,将比死亡更痛苦。

事先,我并不知道吴学长要离开。也许,当时你哭得很厉害。我一直在问自己,吴学长到底留下了什么呢?最后,我才明白,他留下的东西不是弃在这块土地上的两只脚,而是爱情。

现在,该我说了。如果请求伤心的你给我一个机会,那么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坏人。但是,我的确需要机会。不要问从何时开始。从我刚懂得爱情的小时候开始。你知道吗?我的心有多么痛?从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像是吃了铁丸一样下定了决心。铁正在我胸中生锈,但我却不想把它掏出去。你明白吗?这种心情……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说起以前的事。现在,我的心仍然很痛。我像退去的潮水未能带走的帆船一样留下来,独自一人,非常孤独。每晚我都会喝几瓶酒,可仍无法把你从心底抹去。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正在摇摆。如果有人能在我身体里钉一枚钉子,让我不再摇摆,那该多好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只想,说这一句话。[/font]

39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14:44 | 只看该作者
4



圣诞前一天。那天,我一整天都守在寄宿屋里等待尚银的电话。料想,她正在读着我的信了吧。

寄宿屋里空空的,正值放假,大部分学生都回乡下老家去了,其他两个留在寄宿屋没走的同学也出去了。房东大嫂看到圣诞前一天还独自守在寄宿屋里的我,焦急地说道:

“你没有女朋友吗?今天还闷在家里。”

在房东大嫂的眼里,我留下来只是为了等待那顿寒酸的午饭。我慢慢地走到大门口,倾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唱圣歌的声音。大路旁教堂的玻璃窗描绘着美丽的画面,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一架鹿拉的雪橇上坐着一位圣诞老人。教堂正门前面,圣诞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灯泡,像尖塔一样高高耸立着。叮当叮当,传来了圣诞的钟声。今天是挂在十字架上流血而死的那个男人诞生的日子,可人们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

我的脑海里,响起了时钟秒针的声音。也许现在,尚银把信放在了桌上、正在茫然犹豫了吧。我又想起了那遥远记忆深处的公路、高高的白杨树,以及耀眼的阳光包围着的银色自行车轮。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十六岁少女的纤弱脸庞,这时,传来了大嫂的声音:

“同学,接电话!”

没错,是在叫我。我飞快跑出去,拿起听筒。

“是我。”

电话那端传来了敏枝的声音。我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

“出来,我给你做午饭,然后我们再去看电影。”

“不用了吧。”

我有些担心,唯恐和敏枝的谈话会持续太长。如果尚银这时正在拨打电话,那么她会不会在听到“通话中”的信号音之后还会耐心地等待呢?也许,她只拨了一次号码键就会把电话放下吧。由于我和敏枝说话的语气比较生硬,她有些生气。

“我取消了和朋友们的聚会,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

“你真的不出来吗?独自一个人吗?”

我回答说现在还不行,她问我理由。我找借口说正在等家里的电话,她又对我说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不太容易。要想说明乡下并非每家都有电话这个事实,我肯定会浪费不少时间。

“那好,到时给我打电话。晚了可不行。五点钟之前,如果你不打电话,那我就出去和朋友们聚会啦。”

知道了,我回答道,然后挂断了电话。但直到下午五点,尚银还是没有与我联系。也许她的邮件太多了,也许我的信被压在了成堆的圣诞卡和贺年片下面。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过了六点,我才给敏枝打了电话。电话铃响了六声,一直没有人接。响到第七声时,电话那端传来了有人接听电话的声音。

“还没走吗?”

“哼,我现在很生气。”

“对不起。这么晚才打电话。”

“我正要出去,刚想锁门,就听见电话铃响了。”

“我这就过去。”

“我们在外边见面吗?去看电影吧。”

“不,我去你那儿。”

我并不想出去。夹杂在沉浸于喜悦中的年轻人里,我无法强装欢颜。

“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上了公共汽车。



敏枝正在等我,桌子上放着啤酒。我们把桌子搬到了窗户前面,一边看着城市里照亮江面的点点灯火,一边喝啤酒。连接汉江两岸的大桥上,一辆辆急匆匆的汽车闪着车灯,驶向目的地。

下雪了吗?敏枝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摇摇头。但因为天很黑,所以也许她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回答。

“还好吗?”

“……?”

“我是说尚银学长。”

“我写过信给她。”

“如果没有回复……那你怎么办呢?我是说,如果她拒绝你的话……”

“我还没想过。”

这是我的真心话。对于以后的事,我真从来没想过。

“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我想……可能是被拒绝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种树是为了观赏花朵,但大多数男人都只是为了得到果实。男人头脑里的爱情,只是幻想自己选择的女人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应该抛弃那种幻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一样的女人,只有爱着的女人。女人也是一样。到现在为止,尚银雪张海部准备接受另外的男人,因为她只爱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空下来的位置是不会很容易就被抹去的,她想把那个位置就那样空下来。就算她把空位置给了另外一个人,也不会有人责备她……但女人却很害怕。真像个傻瓜,是吧?盲目的爱情,只是把无数男人的瞩目换作了一个男人的漠不关心。”

我们一直喝酒,到了很晚。那天,所有的店铺都通宵营业,年轻人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才肯离去。过了午夜,我们拿着一张毯子和酒来到了江边。江对岸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我们唱了几首赞美圣子的歌曲。我喝醉了酒,向江水里撒尿。敏枝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的样子嗤嗤直笑。

过了凌晨一点,我们才回到公寓。但我却不想和敏枝一起睡。我躺在沙发上,她身穿内衣短短地吻了我一下,我没有丝毫的兴奋。
40
 楼主| 发表于 2010-4-21 12:16:44 | 只看该作者

泪湿的信笺

1

我在焦急中等待着,直到新年连休结束尚银才跟我联系。寄宿屋大门口的邮箱里插着一封信,信的背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尚银的名字。我立刻站在原地把信撕开,拿出了信。

她写道,现在让我们忘记吧。

我已经看过你的信了。很抱歉。我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有一个人在如此关心我,我真的想对你说声谢谢。如果我早点知道你在为何而痛苦的话,我会为你排解它。在你的心中生出红色的铁锈之前,我会对你说,不要让它生锈……但很庆幸,我在还不算更晚的时候收到了你的信。

你知道吗?现在我处在怎样一种状态?我无法接受任何人!忘记我吧,忘记我的名字、我的脸庞。其实,你爱的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我。很久以前,我已经把“我”丢失,现在我很孤独,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把“我”找回来。

我想放任自己的心,让它就那样长出杂草。真心爱过的人,应该用全部身心说“再见”。直到二十一岁的时候我才明白,只有离别的瞬间才是爱的顶点。应该学会放弃拥有某个人的想法。如果真的热爱生活,那就应该欣然舍弃对它的依恋!

在尝试离别的过程中,我们将会慢慢长大。离别的最后,我们必须去爱,也许我们会遇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人们并没有习惯等待。但现在我知道,等待之后应该得到一些东西。为了遇到某个人,岁月要我们学会忍耐。如果你正在去爱,那么终有一天,也会遇到她。离别,其实就如同是为了遇到某个人的尝试。

也许,你对我的爱迟早都会结束。也许,你会在某个地方抛下沉重的锚。对不起。

读到最后一句话,我拿在手里的信终于掉到了地上。我跑到水龙头前,用冷水洗了洗脸,即便这样,也没能使我翻滚的心平静下来。我想大叫一声跑到街上去。我的脸变得通红,就好像是被人觉察到了肮脏的内衣似的。我曾经试图趁着某人不在偷偷填补尚银空虚的心,我的这种行为实在太卑鄙了。我在不停地自责,这让我更加痛苦。

回到房里,我提起笔又给尚银写了一封信。

你的信已经收到。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也许我太性急了。应该等待,应该再去等待……

可以忘记你吗?也许等我的心被草覆盖的时候,我会忘记你吧……我不知道。但不是我的耐心不够。不论我怎么等待,你都没有向我敞开心扉。不管用多么锋利的尖刀去划你的心,你也都不会敞开它,不会流一滴血。

现在,带走吧,从我心中把你带走吧,把我的爱带走吧。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Archiver|追忆白。

GMT+8, 2024-6-2 17:23 , Processed in 2.192025 second(s), 1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