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的信会留在光年中》
文/眠笙Part1
穿过层层梦魇般的屏障，逃离，不断地逃离。铅色的天空一点点压下来，仿佛裹住了去路，也挡住了视线。
那种永远逃不开的窒息感即便是在梦境中也如影随形。仿佛是带了电光般的激流直击心底最不为人知的地方。
一击崩溃。
然后会有一丝细细袅袅的歌声萦绕在耳边，掀开了血腥的帘幕。
血色渐渐侵占了视线，凄厉的哭喊也变得空洞。伴随着东西落地的声音，理智已经被击溃，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逻辑性。
最终以一片黑暗作为结尾。
那是我每日都有的梦靥。
我家住在青祠巷。与其说是条巷陌，不如说是这个城市最荒凉的一处，残破，带着时光味道的弄堂。
这些年来，青祠巷总有人进进出出，住个半年，住个几个月。
除了一些原先就在这里长大或者住了几十年的人，没有人愿意在这里长久呆着。
如果你愿意翻翻前几年的旧报纸，或许还能在某一版上看到青祠巷的一则报道。那年年末，血沾染了青灰色的地砖，昏黄的日光打进来，默默看着一切的发生。
Part2
从学校回到家，就看到纪慕杨和一个男生在家门口拉拉扯扯。她的事情我一向不屑于插手，即便生活在一个家里，但终究是有区别。
纪慕杨随母亲姓，我是跟着父亲姓，而纪慕杨似乎也继承了母亲的性格。我时常能看到不同校服的人与她拉拉扯扯。而父亲曾经怨毒地说母亲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惜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毕竟现在父亲已不在，一个家里还是母亲说了算，烫着卷发抽烟的女人常说白天耀是个不知廉耻的男人。
早年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总以羞辱彼此为乐趣。
我装作没看见，推着自行车路过家门口，往更远的车棚走去。
走过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些支离破碎的语言传过来——
你凭什么……
我的事你管得着么，你是谁呀？
可是我明明比他先和你……
哈，别搞笑了。
你什么意思？
玩玩而已……
……
我无心搭理，锁好了车就折回去了。
看到他们挡在门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拉开纪慕杨就走进去。旁边那个男的在我身后喊了一句：“你怎么这样啊！”
我嗤笑，转过头，看向那个人，“你被我妹耍的团团转还要倒贴吗？”
Part 3
吃晚饭的时候，纪慕杨坐在桌边发着她的大小姐脾气，筷子和碗碟发出的声响仿佛一声又一声诅咒和辱骂一般与空气冲击着。
母亲也十分不耐烦，吃了两口饭，看她皱着眉夹了一块鱼在碗里，重重搁下碗，说：“你要不要吃饭啊？！摆着一副欠你多还你少的样子给谁看啊？”
纪慕杨看了她一样，似笑非笑的样子，随即将碗里的饭全部倒在了新做出来的汤锅里面，随即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我默默吃着饭，看着母亲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暗笑，她就是这样宠着纪慕杨，如果是父亲，只怕早就一个耳光扇上去了。
母亲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对我说：“快点吃你的饭，吃好给我去做作业。一副讨债鬼的样子，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
我轻轻“嗯”了一声。母亲把被糟蹋的汤锅端进了厨房，随后就听到了汤水倒出和翻弄垃圾袋发出的声音。
我吃完饭，在房间里面准备给程涵冰写信。这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情，虽然这些信寄出后从来没有回音，可我执意。
正在挑选信纸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我转头，看见纪慕杨站在门口，夜色与灯光将她的身影撕裂开来，又诡异重合。
“什么事？”我收起信纸。
她扯了扯嘴角，说：“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我反问：“我管过么？”
她手里拿着的书往我砸来。
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我捡起地上的书，狠狠扔了回去。
Part4
在信封上认真写下地址和收信人的名字，怀着注定落空的希望投进邮筒。
我不知道程涵冰会不会已经有了女友，亦或者，他根本不想再理我。毕竟我没有其他女生有的水晶指甲，没想过要把把校服裤管的橡皮筋拆掉，没有漂亮的卷发或者乌黑的直发，我像极父亲，头发少且枯，没有多余的钱像纪慕杨一样买各种杂志和CD，所以我也不懂打扮，不会追星。
但是每次想起曾经我们一起走过的片段，就会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等我。
我坚信，我们的爱情不是狗血偶像剧，也不会是像纪慕杨那样沉沦徘徊的过程。
如果有一天，我愿意去找你，你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带我走遍大街小巷，一边吃红豆丸子一边听我说青祠巷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相信，时间不会带走这一切。
Part 5
我和纪慕杨是一个学校的，同班。
但是在教室里面她从来不承认我比她大一年。也没人会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只有一样住在青祠巷的陆敏知道，可惜她总看不惯纪慕杨的作风，时常陪着我进出。
她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多读一年。
那是青祠巷的往事，藏满了斑驳的岁月记忆。
她也知道，我时常给程涵冰写信。
那是我全部的秘密，藏满了不可言说的曾经。
但是我也知道，她也喜欢着程涵冰。
因为陆敏的缘故，我时常在她面前说收到了程涵冰的回信，信里是怎么怎么说的，杜撰模仿着程涵冰以前的语气。
她总说：“你们的感情真好呀，这都四五年了。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我讪笑，为自己的谎言掩饰：“我总有一天会离开青祠巷，那种地方，他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愿意回来呢？”
有一次这么说的时候被纪慕杨撞见了。她笑了一声，与身边的同伴说：“下课了我们去dairy queen吧，我妈正好给了我不少钱。”
Part 6
纪慕杨唯一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雨下的正大。
我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想着就把自行车放在学校里面时，纪慕杨忽然从教学楼的大厅角落里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面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却还在这里。
“喂，把你的伞借我。”
我摇头，说：“凭什么给你？”
她不知是气急还是不习惯被我顶撞，走过来狠狠抓住我的头发，“你是不是要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捂住了嘴，一脸痛苦。
“那你陪我去……”
“你怎么不去死。”我急急甩脱她，却再次被她抓住。
“我也不想的啊。”
Part 7
我和纪慕杨一起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迎出来，把毛巾递给了纪慕杨，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然而明显是我的身体淋得雨更多。
纪慕杨看母亲走回去，擦了擦自己的身体后，把毛巾递给我，一言不发。
仿佛是有了默契一样，我们都不再说什么。我把伞拿去浴室，撑开放在浴缸里面。
破天荒的，吃过了饭，纪慕杨跑到我房里来。却窥见了我不曾和人说的秘密。
Part 8
纪慕杨的事情终究被母亲知道了，她崩溃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也许她早年也经历过，也许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怨恨他。
纪慕杨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始终辩解不了什么。
那晚纪慕杨看见了那本沾了血的笔记本，记起了一切。她仿佛回到了儿时，问我：“姐姐，其实程涵冰已经死了。”
我命令她闭嘴，不许胡说。纪慕杨笑了。
第二天在学校的时候，她来找我，说你心知肚明的事情又是何必，陆敏还不知道吧，毕竟她并非一开始就在青祠巷的。
最后的一层掩护和骄傲都被撕裂。
纪慕杨说，放学以后你陪我去那里吧，我要把孩子做掉。
Part 9
放学的时候，我伸手推了她一把。
Part 10
纪慕杨再也不愿回来。母亲也彻底沉默了下去。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
白耀天。你当时犯的错，都报应在我女儿身上了。
我离开了青祠巷，退了学，去了另一个城市。青祠巷也再无我的容身之所。
记忆里面有一个少年，他笑起来十分漂亮，却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他说，白依依，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我们可以离开青祠巷，你的父亲也是这么希望的。
可后来，这个少年却倒在了血泊里。
我想与他走。
那晚，父母的争吵异常激烈，父亲说，慕杨不知道是你和谁生的，但是依依是我的女儿。
我拼命想逃离，逃离这个言辞激烈的夜晚。程涵冰在弄堂口等我。天也就要亮了。
母亲追出来的时候，我正要拉住程涵冰的手。
母亲说，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死。
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所有人都以为程涵冰的死，与我们没有关系。因为那天晚上我的父母在吵架，吵架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
可是，程涵冰，我始终期待着你的回信，相信着，总有一天，我给你的信笺能把你带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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