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 发表于 2010-7-13 18:17:54

爱盲

与杜宇峰的相识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酷热的天气使得人们变得懒惰,大家都待在开冷气的房间或其他有冷气的公共场所避暑,原本就并不繁华的大街在这样的鬼天气里更显得萧条异常。杜宇峰和顾燕就邂逅在这样一个夏天的大街上。
      杜宇峰是一名街头画家,就是与很多常见的街头手艺人一样,一个画架,一把折叠椅,一些削尖了头的铅笔,简单的道具就能构成一个街边的小门面。他并不是什么科班出身,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却无不显示着他与生俱来的艺术家气质。
      他与顾燕是同龄人,但是却没有过着像顾燕一样同龄人的生活。当顾燕被考试的压力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杜宇峰已经学会了不依仗外力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幸福,只是能满足于他的幸福并不是都市人理想中的幸福,在他看来生活能够衣食无忧就已心满意足了。
      顾燕接过杜宇峰为自己画的画的时候惊呆了,她并没有要求他为自己画画,甚至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捕捉的自己的这一瞬间。她接过画低着头,她不敢直视眼前这个男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就这样默默的等待着男孩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很喜欢你,我知道这样有点冒失,但请您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顾燕并没有肯定抑或否定的正面回答,她只是从那天以后一有时间就会来见这个“冒失”的男孩。陪他聊天、陪他说话、陪他去吃饭,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上了这个男孩,但是与他见面却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大二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告别了单身,寝室每天的话题都在围绕着对方的男朋友展开,顾燕也很想加入她们的话题之中,但她还不敢承认自己已然告别单身。
      杜宇峰从来不会来校园内主动找顾燕,因为他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他们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让他不敢肯定这段爱情的存在。而这也恰恰让顾燕左右为难,每每有人问起他男友的事情,她总是含混其词,要是实在被逼急了她就兜兜转转跟人家打起了太极。
      大三的情人节,杜宇峰为顾燕制造了一个浪漫的惊喜,从不来校园的杜宇峰,那天手捧玫瑰来到了顾燕寝室的楼下,烟花在他身后的天空绽放,皎洁的月光渲染了玫瑰的光泽。楼上同寝的室友在不断的起哄。就连女宿舍的门卫怕破坏气氛都收敛了自己的张牙舞爪。
   “我很喜欢你,我知道这样有点冒失,但请您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同样的话杜宇峰说了两次,但这次顾燕并没有沉默,而是接过花微笑着说:“请您也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爱情有时候来的很仓促,让人有些措不及防。顾燕始终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交往,她曾经幻想中的另一半应该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斯文男人,但理想碰到现实的时候总是让人很无奈。
      她始终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虽然杜宇峰并不是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她深知人要活在现实中,如果她真的和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在一起,那有朝一日一定会被现实把自己从梦境中叫醒。
      杜宇峰是个很浪漫的人,在她们合租的屋子里满是杜宇峰亲手为顾燕DIY的小玩意,顾燕总是嘲笑他娘,他则会信誓旦旦的说:“为了你我也一定要将女红进行到底。”每每这时候顾燕就会撒娇的说:“女红都让你给做了,难不成你还让我去出征?”这时候杜宇峰总是习惯性的拍拍她的头说,“这两样我全都包了,你就负责天天给我微笑就好。”
      当浪漫遭遇现实问题的时候总是微不足道的。大学毕业后就业压力压得顾燕几乎丧失了信心。三年的大学生活她亏欠了家里太多太多,毕业后她再也不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了,可是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陷入困境就停滞不前,每天还是会饿、会冷、会行走。
      她和杜宇峰租住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就几乎把整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顾燕总是看着眼前的一切落泪。她扪心自问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招聘的人员总是拿工作经验不足当盾牌把顾燕拒之门外。顾燕每天回到家的时候总是想着明天会更好,但“明天会更好”就意味着今天过得很糟糕。
      杜宇峰则继续当着他的街头画家,每个月的收入在一千到两千之间很不稳定。显然这点收入也就只能够让他们对付着过活。但似乎他对现在的生活并不觉得窘迫,顾燕看不明白这是他的乐观,还是他的不求上进,总之每天他都会把微笑挂在嘴角,然后对她一副小富即安的样子。
      杜宇峰有个弟弟还在念大学,所以他也很难向家里求助,顾燕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听父母的话,在找男朋友的时候也同样要注意他的家境。那时候他单纯的以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他完全明白了当初父母的用意,但现在已然为时已晚。
      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他们过着压抑的性生活。每次他们都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邻里陷入尴尬。顾燕有时会产生一种和自己男朋友偷情的错觉,有时她甚至不能够完全投入进去,这样的连夫妻基本的行为都会被压抑的生活显然不是他所期望的。
      顾燕觉得这个城市对她的排斥越来越明显,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座北方的城市,离开那个深爱着她的杜宇峰。也许这对杜宇峰有些残酷,毕竟这里装满了他们那么多的美好回忆,但生活是不能够用回忆去买单的,离开了靠爱就能取暖的大学,现实的生活压力就接踵而至,使得顾燕不得不重新考虑爱情的真正归属点。她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杜宇峰一段时间重新理智的思考一下他们爱情经后的走向。
      她借口想到外面散心,一个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车窗外是挥手告别的杜宇峰,顾燕分明看到杜宇峰的脸上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但是她还是狠心的决定离开,顾燕也不清楚自己突然怎么就对杜宇峰那么没信心了。她一直坚信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深爱着杜宇峰的,但是一想到要和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顾燕还是对他们之间的爱情犹豫了。
      顾燕在火车上摆弄着手中的手机,她在考虑是不是要打一些安慰性的话发给杜宇峰,但考虑了半天她还是选择了把手机放下欣赏车窗外景色。列车在隧道与平原中穿行,天空的云飘忽不定,顾燕看着飞速掠过她的风景。突然心情开朗了很多。
      其实顾燕心知肚明这条短信如果发出去,很有可能就成了杜宇峰以后难以痊愈的伤疤,她无法给予他承诺,因为她不知道最终的结局究竟会怎样。她想如果有朝一日杜宇峰看到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时,他一定不会解释什么,而是温存的倚靠在那个男人怀里笃定的说;“宇峰,这是我男朋友。”因为他知道恨一个人要比爱一个人短暂。
      手机铃声响了。熟悉的号码,熟悉的名字。顾燕拿起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挂断了电话。十分钟后杜宇峰发来了短信:
   “我想我们还是重新理智的思考一下,当我们都变得成熟的时候,再来让我们重新审视这段感情吧。”
      顾燕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原来她总是很忧患的想在与杜宇峰分手时自己会是怎样的感受,但现在的感受是她原来从未想象到的。丝毫不感伤,当然也谈不上高兴。说是一种解脱,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失落。她把电话打回去来表示自己的不舍,这次换做对方挂断了电话。
      他很想发条短信过去,但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爱情走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简单的爱与不爱就能说清楚的了。她回想着曾经与杜宇峰浪漫的回忆,眼角有些湿润。爱情与现实碰撞,最终爱情选择了投降。

王珩 发表于 2010-7-13 18:24:28

顾燕换了新号码,换了新QQ号,中断了和之前好友的一切联系。忘记一段爱情的前提,就是要中断一切与过去的联系。这一点顾燕做得很决绝。
      顾燕终于有了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很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宇峰从她的记忆中已经被完全的删除了,他每天接触的人接触的事情,也从开始的陌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生活按着既定的轨迹平缓的前行着。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爱情。
      顾燕始终不觉得自己亏欠杜宇峰什么。毕竟爱情与婚姻不一样,没有责任的约束,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心灵上的归属大家都是平等自由的。谈不上背叛也谈不上爱与不爱。因为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都已经有了崭新的生活。
      顾燕的新男友叫曲新哲,年长她10岁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顾燕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她看重的并不是他的收入,也并不是钦慕他的地位。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让她不再为生活烦心的老公。至于爱情这已经不是她考虑的范畴了。
      每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几篇积极向上的文章就能左右的,顾燕从爱情的虚幻走到爱情的幻灭,她拥有过爱情,但爱情并不是吃苦受累。并不是担惊受怕。爱情至少要有安逸的生活做根基。每当与人谈到爱情她总是自我安慰着说:“我们都是一群俗人谈不起那伟大的爱情。”
      曲新哲是一个成熟男性,他懂得怎么取悦女人。他会满足她一切有理或无理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尽量的满足她。在顾燕眼中曲新哲就像一个对她宠溺过度的父亲。但这样的角色正是她想要的。失去了爱情现在她更盼望亲情。
      她与曲新哲结婚的选择是她犹豫再三才决定的,毕竟年龄的差距造就了很多实质上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却让她手足无措。曲新哲向她求婚的那一天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到了杜宇峰,但只是一瞬间,一瞬间过后他接过了曲新哲的钻戒。
      婚姻生活与恋爱时的生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式。生活中的很多琐碎的事情都被无限放大。顾燕开始学着当一名家庭主妇,她买了很多烹饪方面的书,但最终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时候败下阵来。不得已只好花钱雇了一个保姆。
      顾燕现在不会再为生活上的问题而烦心了,因为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困难在她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而这些是爱情所给予不了的。
      好友给她打来电话,犹豫了半天才道出了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外遇,她先是义愤填膺的和好友哭哭啼啼的说起了自己承受着与他年龄相差悬殊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不容易。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沉默。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就会保持沉默。因为咆哮已经宣泄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曲新哲的号码,她想听到曲新哲的决口否认,即便她心知肚明他是在说谎,但至少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个语气完全陌生的男人对他说:“如果你承受不了,我同意和你离婚。”
      顾燕的天空坍塌了,这个时候没有一个男人为她撑起,所以他被压在废墟中快要窒息了。她学会了酗酒,酩酊大醉的时候她就会走在大街上耍酒疯。她旁边没有一个男人在搀扶着她,所以很快她就倒在了大街上。甚至有好几次差点被车压死。
      她开始自甘堕落,游弋在各色男人中间。她不要爱情不要亲情,只贪图肉欲上的享受。她有钱,在离婚后她分到了那个男人一半的财产,他们没有孩子,所以就算她下半辈子无度挥霍都使不完用不尽。但现在的她却变成了人们眼中的行尸走肉。
      这么多年来无论她的生活多么荒淫无度,她一直都没有丢弃爱看画展的习惯,看画展是因为杜宇峰,看得久了自己却真的喜欢上了看画展。最近她迷上了一个叫稻米的画家的画,他的画很唯美,暖暖的色调年轻的男女,这让她品尝到了爱的味道。她很想认识这个画家,但遗憾的是这个画家从不再公共场合露面,低调的让人们一直认为他是个自闭症患者。
      顾燕用五万元拍下了他的一张名叫宁静的画,画中是一男一女依偎在夕阳倾斜的山坡上。之所以她花高价拍下了一幅画,是因为这幅画让她想起了曾经她与杜宇峰谈恋爱时候的画面。那是爱情最初的模样。
      顾燕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宅居在家里。她看到电视剧中的男女主角为爱情伤心落泪,而自己连落泪的资格都没有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看看墙上的那幅画。
      现在她对爱情的感受都镶嵌在了那幅画里,爱情不是实质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是一种感受,顾燕极力的想渴求这种感受,虽然在她身边的男人形形色色,但没有一个会让顾燕拥有这种感受。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所以那幅画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顾燕终于看到了她仰慕已久的画家稻米。但当她真正看到稻米的时候她却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不敢接近半步。没错,稻米就是杜宇峰。而这时的杜宇峰已经是在插画界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因为这段爱情并不牵扯什么亏欠与不亏欠,他们本还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起云淡风轻的聊彼此这些年的遭遇。但是她并没有勇气以这样的人生经历去面对自己曾经的爱人。
      论及地位他们相差并不玄虚,论金钱顾燕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顾燕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卑微,也许是离婚后自己的堕落让她对他望而却步吧。
      顾燕开车离开了杜宇峰所入住的饭店,外面已是夜色阑珊,这座城市夜景的霓虹绚烂美丽,但在顾燕的眼中此刻却是那么暗淡无光。
      顾燕的车子漫无目的的穿行在这繁华的都市中,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外来务工人群,他们都在渴求着能有一个机遇让他们在这座城市安家立命。顾燕在这座城市拥有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家,但她还是和他们一样有家不归。因为在那个家里她已经找不到应有的归属感了。
      最终顾燕还是没能抵挡住心中的想念,把杜宇峰约了出来。见到顾燕的时候杜宇峰表现的很激动,这是属于他的惊喜。他们面面相觑心中都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能用沉默去表达。
顾燕在心中模拟了很多次与杜宇峰相见时候的场景,甚至具体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但今天见面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没有想象中的紧张,那种羞耻感也不像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么强烈。
“你还好吧?”顾燕打破的僵局。
“我还好,现在的你过得怎么样?”
“离了婚,有了事业。生活方面无忧无虑,原本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我现在得到了应该高兴才对,但事实是……”说着顾燕有些哽咽。“唉,不说这个了。”
“我能够体会你的感受。女人创业真的很不容易。”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想想也就四五年的光景,每个人的命运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物是人非。”的确,四五年间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变,就只有我们在不停的变换着角色。曾经的街头画家变成了著名插画家。而曾经那个为工作焦头烂额的女孩现在也已经是一家著名化妆品公司的大股东。有些讽刺的是当初我们还是住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房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年轻情侣。”
“这就是命运,有时候命运这东西很会捉弄人。他们说人老知天命,这话我不赞成,因为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老人们经历了风霜雪雨人生阅历的积累的确是一笔很大的智慧财富。记得儿时老人们常说三穷三富过到老。现在想想真是感同身受啊。”
“结婚了吗?”顾燕突兀的问道。
杜宇峰喝了一口清茶很平静的说:“还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想明白一件事。”
顾燕心知肚明杜宇峰口中的“这个人”指的就是自己,但还是问道:“那你说的她具体指的是谁呢?”
“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到底有没有想明白。”
“爱情就是个盲人,它知道所有人都在善待它,但是它却没有办法认出具体究竟是谁善待了它,所以我们想在爱情那获得什么物质上的回报是不可能的。但它对于我们的善待也并非完全没有任何反映,它回报我们的是用自己去坚定两个相爱的人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有了这勇气就会拥有一切。”
“看来当初那个小女孩终于成熟了。”杜宇峰说着攥住了顾燕的手。顾燕意志上想挣扎,但手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在了杜宇峰的手中。“我很爱你,我知道这样有点冒失,但请您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这样的话顾燕听着很耳熟。“五年前这句话曾经打动了我,五年后的今天喜欢变成了爱。看来我们的确是成熟了。”
“那同样的话现在有没有打动你呢?”
“我们已经对物质上的生活别无所求,那为什么我们不好好的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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